幽冥殿内,死寂得如同坟墓。方梧的尸体横陈在地,血迹未干。夏莞夜被宫卫拖走,沉重的殿门隔绝了内外。
教王高踞王座,目光如两道冰冷的探照灯,落在垂首而立的妙暻风身上。
“你今日……反应很快。”教王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心上。
妙暻风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他维持着恭敬的姿态,声音平稳:“义父息怒,夏莞夜身系龙血珠,不容有失。儿臣一时情急,出手阻拦,请义父责罚。”
“责罚?”教王缓缓站起身,周身恐怖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般向妙暻风压去,“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义父吗?”
话音未落,教王猛地一拂袖!一股无形巨力轰然撞在妙暻风胸口!
“噗——”妙暻风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没有运功抵抗的意图,整个人如同被重锤击中,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冰冷的黑曜石柱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即滑落在地,一口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身前的地面。
他单膝跪地,以手撑地,才没有彻底倒下,胸口剧痛,气血翻腾,眼前阵阵发黑。
“为了一个工具,敢挡本座的掌风?”教王一步步走下王座,脚步声在死寂的殿内格外清晰,带着死亡的节奏,“妙暻风,你的忠心,本座很怀疑。”
“儿臣……不敢!”妙暻风强忍着剧痛,抬起头,嘴角还挂着血丝,眼神却依旧保持着冷静,“龙血珠关乎圣宫大计,儿臣只是……尽本分。”
“本分?”教王在他面前站定,阴影笼罩下来,“你的本分是当好一把锋利的刀,斩断一切阻碍,而不是……生出不必要的软肋!”他抬起脚,重重踏在妙暻风的背上!
“咔嚓!”轻微的骨裂声响起。妙暻风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身体剧烈颤抖,却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声痛呼,更没有运转丝毫真气抵抗。
“记住你的身份!”教王的声音如同寒冰,“你是扶风使,是本座的义子!你的命,你的忠诚,都属于本座!若再让本座发现你因私情误事,因妇人之仁动摇……”他脚下用力碾轧,“下次,碎的可就不只是几根骨头了!”
妙暻风趴伏在地,承受着背脊传来的剧痛和教王滔天的怒意,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血痕。他低垂着头,掩去眼中翻涌的冰冷杀意,声音嘶哑地应道:“儿臣……谨记!”
教王冷哼一声,收回脚,转身走回王座,仿佛刚才只是碾死了一只蝼蚁。“滚出去!好好反省!”
“是……”妙暻风艰难地撑起身子,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他踉跄着站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对着王座方向深深一礼,然后转身,一步一步,拖着满身伤痕,走向殿门。他的背影挺直,步伐却异常沉重,每一步都在光洁的地面上留下淡淡的血脚印。
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大殿。
走出幽冥殿,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妙暻风脸色苍白如纸,玄色衣袍下摆已被鲜血浸透,背脊处的衣衫破裂,隐隐透出狰狞的淤青和血迹。他强提着一口气,向幽兰偏殿走去。
刚转过一个回廊,迎面便撞见了闻讯赶来的玄夜。
“哥!”玄夜看到妙暻风浑身是血、步履蹒跚的模样,眼睛瞬间红了,冲上来扶住他,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你怎么伤成这样?!是教王他……”
“闭嘴!”妙暻风低喝一声,阻止他说出大不敬的话,声音因疼痛而沙哑,“我没事。”
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哟,这不是我们的扶风使大人吗?怎么弄得如此狼狈?看来……护花使者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银歌使慕歌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抱着双臂,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幸灾乐祸。
玄夜猛地转头,怒视慕歌:“你!”
慕歌轻蔑地瞥了玄夜一眼,又看向妙暻风,笑道:“扶风使,教法森严,你可要好好‘反省’才是。别为了些不相干的人,把自个儿的前程……乃至性命都搭进去哦。”说完,她得意地轻笑一声,转身摇曳生姿地走了。
玄夜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冲上去理论,却被妙暻风死死按住手臂。
“哥!她……”
“不必理会。”妙暻风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先回去。”
玄夜看着兄长苍白的脸和隐忍的表情,强压下怒火,小心搀扶着他,向幽兰偏殿走去。
回到幽兰偏殿,扶柳见到妙暻风满身是血的模样,吓得脸色煞白,连忙上前帮忙搀扶。
内室中,夏莞夜已服下丹药,正靠坐在榻上调息,脸色依旧不好。听到动静,她睁开眼,看到被玄夜和扶柳搀扶进来、浑身血迹斑斑的妙暻风时,瞳孔骤然一缩。
她几乎是立刻从榻上起身,踉跄着快步迎了上去,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你……你的伤!是教王?!他居然打你了?!他简直就是一个……”
“唔!”
她的话还没说完,妙暻风猛地抬手,因忍痛而微微颤抖的手掌迅速而用力地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后面可能脱口而出的、大逆不道的话语堵了回去。
夏莞夜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住,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苍白却异常冷峻的脸。
妙暻风眼神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压低了声音,气息因疼痛而有些不稳:“……慎言!隔墙有耳。”
他的手掌冰凉,带着血腥气,紧紧贴着她的唇。夏莞夜瞬间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险些在情绪激动下闯下大祸。这里仍是魔宫深处,任何对教王不敬的言论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她眨了眨眼,表示明白。妙暻风这才缓缓松开手,脱力般靠回椅背,闭目喘息,额上冷汗涔涔。
妙暻风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对仍站在一旁、满脸担忧和愤懑的玄夜和扶柳沉声道:“这里没事了,你们先出去。”
玄夜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兄长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闷闷地应了一声:“是。”他狠狠瞪了夏莞夜一眼,才不情愿地转身离开。扶柳也担忧地看了妙暻风一眼,恭敬地行了一礼,悄然退下,并轻轻合上了殿门。
室内只剩下两人。
夏莞夜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和衣袍上刺目的血迹,心中揪紧,不再多言。她直接伸手,不是去搀扶,而是用了几分力道按住他未受伤的肩头,将他微微前倾的身体更稳地固定在椅背上,声音低而急促:“别动,我先给你止血。”
话音未落,她已经利落地撕开他背后浸血的破碎衣料,露出底下皮开肉绽、淤紫狰狞的伤口。她取来清水和药粉,动作熟练而迅速地清理创面,将止血生肌的药粉小心撒上去。她的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但动作却异常专注和坚定。
妙暻风身体僵硬了一瞬,似乎不习惯如此直接的触碰,但终究没有抗拒,任由她处置。剧烈的疼痛让他闷哼出声,牙关紧咬,额际青筋跳动。
“忍一下,”夏莞夜低语,手下动作不停,又取出银针,精准地刺入他背上几处穴位,以缓解剧痛、疏导淤积的气血,“伤及筋骨,需得仔细调理,否则会留下隐患。”
幽兰偏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清水的滴答声、药粉洒落的细微声响,以及两人压抑的呼吸声。一种超越言语的、在危难中相互依存的气息,在血腥与药香交织的空气里悄然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