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药汁在妙暻风的手背上留下清晰的痕迹，空气中弥漫开苦涩的药味和一种无声的僵持。夏莞夜胸膛起伏，紧盯着他，等待着一个答案，或者说，一个爆发。
妙暻风没有去擦拭手上的药渍，也没有理会衣袍上的污迹。他缓缓抬起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看向夏莞夜。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惊讶，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徐昧炿，”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夏莞夜心上，“是剑魂阁‘人剑计划’选定的‘剑胚’，身中‘锁魂砂’，此事，我已知晓。”
夏莞夜瞳孔骤缩，心沉到了谷底。他果然知道！他承认了！
“至于他现在何处，”妙暻风继续用那种没有温度的语调说道，“应由剑魂阁看管。教王与剑魂阁之间有何协议，非我所能过问。”
“非你所能过问？”夏莞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她声音尖利起来，“你是扶风使！是教王的义子！你会不知道？你们费尽心机，把我们引来招摇洲，卷入这漩涡，现在告诉我你不知情？妙暻风，你把我当三岁孩童吗？！”
她一步踏前，逼近他，仰头看着他那张冷硬的脸，积压的所有恐惧、担忧、被利用的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从石屋相遇开始，是不是就是一场戏？你的受伤，你的庇护，甚至……甚至那些看似并肩的时刻，是不是都是你为了龙血珠，为了你们那见不得光的计划，而精心设计的骗局？！告诉我！”
面对她连番的逼问和几乎喷薄而出的痛苦，妙暻风的眼神依旧沉寂如古井。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因激动而染上绯红却更显苍白的脸，看着她眼中那抹被深深刺伤的绝望，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但最终，他吐出的字句，却将夏莞夜彻底推入了深渊：“是任务。”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重逾千斤。
夏莞夜浑身一颤，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所有的猜测、所有的侥幸，在这一刻，被这三个字砸得粉碎。原来，一切都是假的。那些生死与共的瞬间，那些不经意流露的维护……全都是冰冷的任务需要！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愚弄的耻辱感席卷了她。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她曾以为至少有那么一刻是真实的人，只觉得心如死灰。
就在妙暻风以为她会崩溃或者继续斥骂的时候，夏莞夜却突然笑了，那笑容凄冷而绝望，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美。她再次上前一步，抬起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殿内回荡。
妙暻风的脸被打得微微偏过，白皙的脸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指印。这一次，他没有再保持沉默的平静。他缓缓转回头，目光直视着夏莞夜，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终于翻涌起一丝难以压抑的波澜。他没有去碰触脸上的指痕，反而向前逼近一步。
“打够了？气消了吗？”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却不再冰冷，反而有种压抑的锐利。
夏莞夜被他突然的逼近和话语噎住，下意识后退，却被他步步紧逼。
“你早已知道我是空桑的皇子，”妙暻风一步步向前，夏莞夜被迫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墙面，无路可退。他俯视着她，目光灼灼，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那你便也该知道，当初踏平我空桑王城，屠戮我王室血脉的人，就是如今的教王！”
夏莞夜瞳孔猛地一缩，空桑国……那个早已覆灭的古国！她确实知道他的身份，却没想到这血海深仇如此直接！
“这份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妙暻风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你以为，”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我妙暻风，真的会心甘情愿，为他卖命到死吗？！”
夏莞夜彻底震住了，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看着那双眸子里燃烧的、几乎要将人灼伤的火焰，心脏狂跳。空桑遗孤……血海深仇……这突如其来的真相，比她想象的任何阴谋都要沉重和残酷！
“徐昧炿身上的锁魂砂，”妙暻风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了激荡的情绪，但目光依旧锐利，“是教王亲口对我说的。他说……这是剑魂阁送上的‘诚意’，也是悬在我头顶的一把刀。”
他退开一步，给了夏莞夜一丝喘息的空间，但目光依旧锁着她：“现在，你还觉得，这一切，只是一场简单的任务吗？”
夏莞夜靠在墙上，脸色苍白，大脑一片混乱。愤怒和绝望被这巨大的信息冲击得七零八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复杂情绪。她看着妙暻风，这个背负着国仇家恨、身不由己的男人，第一次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
妙暻风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眼中翻涌的情绪渐渐平息，重新覆上一层冷硬的外壳，但语气不再那么毫无温度：“现在，你我皆困于此，前有教王虎视，后有剑魂阁追兵。想要保住那孩子，想要弄清这背后的所有阴谋，光靠愤怒和猜疑，毫无用处。”
他看了一眼地上碎裂的药碗，转身走向殿门，在门口停顿片刻，背对着她，低声道：“药，我会让人再送一碗来。你的命，现在很重要……至少，对弄清真相，很重要。”
说完，他推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外。
殿内，夏莞夜独自靠在冰冷的墙上，脸上火辣辣的，心却乱成了一团麻。妙暻风最后那番话，像惊雷一样在她心中炸开。空桑遗孤……血海深仇……教王的操控……锁魂砂的威胁……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而黑暗的网。
她缓缓滑坐在地上，双手抱膝。愤怒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无力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共鸣。他们似乎都成了这盘棋局中，身不由己的棋子。
看着紧闭的殿门，夏莞夜缓缓握紧了双手。无论如何，她必须冷静下来。为了徐昧炿，她也必须活下去，必须想办法破局。而妙暻风……这个身份复杂、背负着深仇大恨的男人，或许真的成了她在这幽冥殿中，唯一可能……也必须谨慎接触的，最危险的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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