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暻风抱着昏迷的夏莞夜,穿过幽深曲折、两旁伫立着玄甲宫卫的回廊,来到一处名为“幽兰偏殿”的所在。殿如其名,虽处地下,却布置得颇为清雅,甚至有几株奇特的、能在幽暗中发出微光的兰草点缀其间,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能宁神静气的冷香。然而,殿门两侧肃立的宫卫,以及那若有若无笼罩着整个偏殿的禁制气息,都昭示着这里并非善地,而是一座精致的牢笼。
他将夏莞夜轻轻安置在偏殿内室的床榻上。看着她苍白憔悴的容颜,紧闭的双眸,他冰冷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他伸出手,似乎想替她拂开额前散乱的发丝,但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肌肤的刹那,骤然停住,随即缓缓收回,紧握成拳。
他转身,对侍立在殿门外的一名身着淡绿侍女服、面容清秀的年轻女子沉声吩咐:“扶柳,照顾好她,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奴婢明白,请扶风使大人放心。”名为扶柳的侍女躬身应道,声音轻柔,眼神低垂,显得十分恭顺。
妙暻风不再多言,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榻上之人,转身大步离去,玄色衣袂在幽暗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他必须立刻去见教王,今日之事,需要有一个交代。
不知过了多久,夏莞夜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挣扎着苏醒过来。后颈的剧痛和浑身的虚弱感让她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她睁开沉重的眼皮,茫然地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幽暗的光线,空气中弥漫着冷香与药味。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脑海:溶洞混战、蚀灵、教王降临、那恐怖的威压、还有……妙暻风抱起她离开的场景……她猛地坐起身,一阵眩晕袭来,让她几乎再次倒下。
“娘子醒了?”一个轻柔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夏莞夜警惕地转头,看到那位绿衣侍女扶柳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站在床边。
“这里是何处?”夏莞夜声音干涩地问道,暗中运转内力,发现经脉虽有些滞涩,但真气尚能运转,并未被完全禁制,这让她心中稍安。
“回娘子的话,此处是宫中的幽兰偏殿。”扶柳将药碗放在床头的矮几上,“娘子身子虚,又受了惊吓,这是按方熬制的安神汤,请趁热服下。”
夏莞夜没有去碰那碗药,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扶柳:“妙暻风呢?”
扶柳垂首,恭敬却疏离地回答:“扶风使大人去向教王复命了。娘子且宽心在此静养。”
静养?夏莞夜心中冷笑,这分明是软禁。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昏迷前的一切。教王为何不杀她?是因为龙血珠?还是另有图谋?妙暻风……他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他最后抱起自己的那个动作,是任务所需,还是……
各种念头纷至沓来,让她心乱如麻。但最让她揪心的,是徐昧炿的安危!那孩子现在在哪里?是否落入了剑魂阁手中?“锁魂砂”、“人剑计划”……这些可怕的词语如同梦魇般缠绕着她。
她必须弄清楚现状,必须想办法脱身!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紧接着,殿门被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妙暻风。
他已换了一身干净的玄色常服,神色依旧冷峻,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他径直走向床边,目光扫过夏莞夜苍白的脸,然后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从侍女扶柳手中接过了那碗汤药。
“退下吧。”他淡淡吩咐,目光却未离开夏莞夜。
扶柳躬身应是,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垂首侍立在一旁。
妙暻风端着药碗,在床边坐下,用勺子舀起一勺汤药,递到夏莞夜唇边,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做过无数次一般:“把药喝了。”
夏莞夜看着递到唇边的药勺,又抬眼看向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怎么?扶风使大人是怕我死了,无法向你的‘义父’交代吗?”
妙暻风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没有理会她的嘲讽,只是重复道:“你的身体需要恢复。”
“恢复?”夏莞夜猛地抬起头,眼中压抑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恢复好了,然后呢?继续被你们利用?成为你们争夺龙血珠、完成那些肮脏计划的棋子?!”她紧紧盯着他,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妙暻风,你告诉我,炿儿到底在哪里?!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她向前倾身,目光如炬,一字一顿地逼问:“还有……炿儿身上的‘锁魂砂’,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锁魂砂”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寂静的殿内炸响。夏莞夜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这是她心中最深的恐惧和最想确认的疑问!
妙暻风迎着她的目光,眼神深邃如潭,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他看着她因愤怒和担忧而泛红的眼眶,看着她强装镇定却掩饰不住的脆弱,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最终,他只是将药勺又往前递了递,语气不容置疑:“先把药喝了。”
夏莞夜看着近在咫尺的药勺,又看看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一股巨大的失望和愤怒涌上心头。她猛地一挥手!
“啪嚓!”
药碗被狠狠打翻在地,漆黑的药汁溅湿了妙暻风的衣摆和手上,碎片四散。
几乎在药碗碎裂的同时,一直垂首侍立在一旁的侍女扶柳,“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身体微微颤抖。
空气,瞬间凝固。
妙暻风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扶柳,眼神冰冷。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缓缓站起身,对扶柳沉声道:“收拾干净,退下。”
“是。”扶柳如蒙大赦,连忙起身,手脚麻利地开始清理地上的碎片和药渍,不敢有丝毫怠慢,也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很快,她收拾完毕,躬身退出了殿外,并轻轻带上了门。
殿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压抑和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