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熏香混着雨后的潮气,在金砖地面上漫开浅淡的雾。皇帝指尖摩挲着御案上的密折,目光扫过“京郊频发牲畜失踪案,疑有妖物作祟”的字句,抬眼看向阶下持笏而立的国师师晴。
皇帝.萧承德先生久通阴阳,可知近来作乱者是何路数?
师晴一身玄色朝服,银须垂至胸前,声音沉得像浸了墨。
国师.师氏臣夜观星象,见东南方妖气郁结,再查案发现场残留的毛发与气息,应是狐妖无疑。此妖已修成人形,若任其吸纳人气,恐危及朝纲,不如传旨禁军,搜捕全城狐妖,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御书房的屏风后,一抹月白身影猛地攥紧了袖角。师程景本是奉母命来送安神汤,刚至殿门便听见“斩草除根”四字,脚步顿在阴影里,指尖冰凉。他想起三日前在西郊破庙遇见的那只白狐——彼时它后腿中了猎人的箭,血色染红了雪白的皮毛,却仍用琥珀色的眼望着他,像含着一汪碎月。后来他偷偷将其带回府中疗伤,才知它已修成人形,名唤云妖。
皇帝.萧承德国师所言极是。
皇帝颔首,指尖在密折上重重一点。
皇帝.萧承德明日便让禁军统领拟诏,凡皮毛纯白、形迹可疑者,一律先拘后审,若验出妖气,当场处决。
师程景在屏风后听得心口发紧,汤盏的温热透过瓷壁传到掌心,却暖不了半分。他想起云妖昨日还笑着说,待伤好后要带他去看山顶的流云,说人间的烟火比山洞里的烛火暖得多。可此刻,“斩草除根”四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国师.师氏陛下
师晴似是察觉到什么,目光扫过屏风方向,语气又沉了几分。
国师.师氏妖物最善伪装,若有宗室勋贵私藏,恐引火烧身,还需严令禁止私藏妖类,违者与妖同罪。
皇帝应了声“准”,师程景再也待不住,悄悄后退,转身时不慎撞翻了廊下的铜鹤灯。
皇帝.萧承德谁在外面?
皇帝的声音陡然转厉,师程景心头一慌,只得上前躬身行礼。
师程景臣参见陛下,参见母亲。
师晴见是他,眉头微蹙。
国师.师氏你不在府中读书,来此处做什么?
师程景皇后娘娘说陛下近日操劳,让臣送些安神汤来。
师程景垂着眼,将汤盏递上前,指尖仍在微微发颤。他不敢看母亲的眼睛,更不敢想此刻云妖在府中是否安好——那道搜捕诏一旦颁下,国公府的侍卫尚且围着风尘,他府中的云妖,又能藏到哪里去?
皇帝接过汤盏,却没喝,只看着师程景苍白的脸色,若有所思。
皇帝.萧承德你方才在屏风后,都听见了?
师程景心跳骤然加快,喉结滚动了两下,终究还是低声应道。
师程景臣……听见了。
殿内的熏香似乎更浓了,压得人胸口发闷。师晴的目光落在他攥紧的袖角上,眼神冷了几分。
国师.师氏景儿,妖物害人,不可有妇人之仁。你需记着,人妖殊途,若敢私藏,便是违逆君母,祸及家族。
师程景垂着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知道母亲说得没错,可脑海里却反复浮现云妖受伤时的模样,浮现那只白狐用脑袋蹭他手背的温度。他咬了咬下唇,终究没再说什么,只躬身告退,转身走出紫宸殿。
廊下的风带着雨后的凉意,吹得他衣袍猎猎。师程景脚步匆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赶在禁军搜捕前,把云妖送走。他不知道这场人妖的纠葛最终会走向何方,只知道此刻,他不能让那个说喜欢人间烟火的狐妖,死在冰冷的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