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禁魔项圈沉重地压在江泉纤细的脖颈上,金属的寒意透过皮肤,仿佛冻结了她的血液。她被两个面无表情、铠甲森严的女侍卫几乎是“拎”到了圣城公主——云舟的寝殿区域。穿过奢华得令人眩晕的回廊,空气中弥漫着名贵熏香和崭新皮革混合的、属于人类权力顶端的味道,最终停在一扇雕刻着繁复星辰图案的巨大木门前。
“进去,站在门口等着。公主没叫你,不准出声,不准动。” 侍卫的声音毫无波澜,推开门,将江泉轻轻一搡,便如同两尊铁像般守在了门外。
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江泉踉跄一步,勉强站稳。扑面而来的,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陈旧的纸张、淡淡的墨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冷的植物精油的味道,与外面宫殿的浮华奢靡形成微妙对比。
这是一间极其宽敞的书房。高耸的书架从地面直抵镶嵌着星图的天花板,上面密密麻麻排列着难以计数的书籍卷轴。巨大的落地窗外,圣城冰冷的金属轮廓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阴影。房间中央,一张宽大的、线条简洁流畅的黑曜石书桌后,坐着一个人影。
圣城公主,云舟。
她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一本厚重典籍,夕阳金色的余晖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下颌线清晰而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果决,但鼻梁的弧度与饱满的唇形又中和了这份锐利,透露出属于女性的精致秀美。一头浓密如鸦羽的长发并未盘成繁复发髻,只是简单地在脑后束成一束结实光滑的辫子,垂落至腰际,发梢随着她偶尔翻页的动作轻轻摆动。最令人无法忽视的是她的眼睛,当江泉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聚焦过去时,恰好云舟微微抬了下眼,似乎在思索书中的内容。那是一双如同最纯净蓝宝石般的眼眸,深邃、冷静,仿佛蕴藏着万年冰川下的寒潭,此刻在夕阳下折射出无机质般的冷光,锐利得似乎能穿透人心。
江泉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并非因为惊艳,而是一种本能的震慑。这位公主身上散发出的气场,与她见过的所有人类都不同。没有士兵的暴戾,没有仆从的谄媚,也没有她想象中被宠坏的骄纵。那是一种内敛的、沉淀的、如同深海般的平静与力量,带着天然的、无需刻意彰显的威严。江泉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连脖子上项圈的沉重感似乎都暂时被这份压迫感覆盖了。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书房里只有云舟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以及窗外遥远城市传来的模糊喧嚣。江泉感觉自己像一尊被遗忘的石像,杵在华丽地毯的边缘。银白的短发垂在颊边,覆盖全身的符文在失去力量光泽后,如同褪色的古老壁画,死寂地依附在苍白的肌肤上。右耳那枚小小的翠绿嫩芽挂坠,在书房相对柔和的光线下,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像是在绝望中无声的祈求。脚底从酸麻到刺痛,最后变得如同踩在针毡上,膝盖也开始微微发颤。一个时辰(两小时)的漫长站立,对习惯自由奔跑于林间的精灵来说,是另一种形式的酷刑。她翠绿的眼眸低垂,盯着脚下地毯繁复的花纹,屈辱、恐惧、对长老们的担忧,还有对自身处境的茫然,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江泉感觉自己的双腿即将失去知觉,身体控制不住要摇晃时,那翻动书页的声音停下了。
一道冰冷而清晰的视线,如同实质般落在了她的身上。
江泉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抬起头。
云舟不知何时已经合上了书,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眸正毫无波澜地、带着一种纯粹观察性的兴趣,审视着门口这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精灵。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扫过江泉月光般的银发、苍白的肌肤、覆盖全身的奇特符文、右耳的嫩芽挂坠、左耳被符文覆盖的异样,最后定格在那双即使充满惊惶也难掩纯粹生机的翠绿色眼眸上。她的眼神里没有惊艳,没有鄙夷,也没有好奇,更像是一位学者在审视一件新获得的、结构奇特的标本。
这份沉默的审视,比任何呵斥都更让江泉感到无所适从和恐惧。她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暴露在对方冰冷的视线下。她下意识地想后退,想蜷缩起来,但项圈的禁锢和脚下地毯的柔软都提醒着她无处可逃。
时间仿佛又凝固了片刻。书房里静得能听到江泉自己急促而压抑的心跳声。
终于,云舟那形状优美的唇瓣微启,清冽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不高,却带着一种金铁交鸣般的质感,清晰地穿透空气,蕴含着不容置疑的、上位者的威严:
“进来。”
两个字,如同冰冷的指令。
江泉的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反应,几乎是拖着麻木的双腿,踉跄着向前挪了几步,僵硬地站在那巨大的黑曜石书桌前。
云舟的目光依旧锁定在她身上,蓝眸深邃无波。她微微抬了抬下巴,指向自己身前光洁如镜的地面:
“跪下。”
命令简洁而直接,没有多余的修饰,仿佛在陈述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
江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屈辱感如同岩浆般瞬间冲上头顶,让她苍白的脸颊泛起一阵病态的红晕。膝盖仿佛被灌了铅,沉重得抬不起来。她是天生地养的精灵!是森林的女儿!是自由的风!她的膝盖只应跪拜孕育万物的大地,只应向滋养她的自然之灵屈膝!人类的公主?主人?这简直是天地法则的亵渎!
然而,脖颈上那冰冷的项圈骤然收紧!一股尖锐的刺痛混合着强烈的压制感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有无数根无形的钢针扎进了她的力量核心!全身的符文像是被烙铁烫过,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幻痛。她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反抗的念头在绝对的力量禁锢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在项圈无形的威压和侍卫在门外虎视眈眈的威胁下,江泉眼中最后一丝倔强的光芒熄灭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屈辱和绝望。她几乎是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身体的本能抗拒,一步一步挪到云舟脚边。她挺直了脊背——这是她此刻唯一能保留的最后一点尊严的象征——然后,双腿如同折断的树枝般,重重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膝盖撞击在冰冷坚硬的黑曜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也撞碎了她心中某种东西。
云舟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精灵。少女银白的发顶就在眼前,纤细的身体因为屈辱和强撑的倔强而微微颤抖。她能清晰地看到精灵挺得笔直的脊背线条,以及那覆盖全身、此刻如同枷锁般黯淡的符文。
“现在,” 云舟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绝对力量,清晰地传入江泉耳中,如同最终的审判,“你是我的人了。”
这句话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江泉的心脏!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以后,” 云舟的目光扫过江泉因强忍情绪而剧烈起伏的肩头,继续道,语气不容置喙,“要叫‘主人’。”
“主人”……
这两个字在江泉的舌尖翻滚,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她是天地孕育的精灵!是自由的化身!是森林最后的血脉!她怎么可以有主人?!巨大的悲愤和屈辱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让她几乎窒息。喉咙像是被最坚韧的藤蔓死死勒住,发不出任何声音。翠绿的眼眸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让它们落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云舟没有催促,只是用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平静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俯视着脚下这个剧烈颤抖却强撑着不崩溃的小小生灵。她似乎在等待,也像是在观察这天地间最后的精灵,在绝对的权力压制下,最终会做出何种反应。
终于,在项圈又一次传来警告性的刺痛时,江泉的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她猛地抬起头,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大颗大颗地滚落,划过苍白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每一个音节都是从灵魂深处被撕裂出来,带着无法形容的颤抖和泣音,从紧咬的齿缝间,挤出了那两个字:
“主……主人……”
声音破碎、嘶哑,充满了无尽的屈辱和绝望。这声称呼,如同亲手为自己套上了另一副无形的、比项圈更加沉重的枷锁。她挺直的脊背,在这一刻,终于无可抑制地微微佝偻下去,仿佛被这两个字彻底压垮。那右耳的嫩芽挂坠,在泪水的浸润下,似乎也黯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