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树下的初遇
九月的风裹着暑气的余温,吹得香樟树叶簌簌作响。白初颜抱着速写本,在教学楼后的香樟林里绕了三圈,才找到那处能看见整栋红砖教学楼的角落。她刚蹲下身,膝盖还没碰到草地,笔尖刚在纸上落下一道浅浅的横线,头顶就传来一道清润得像泉水的声音:“这里的透视,好像有点问题哦。”
白初颜猛地抬头,阳光正好从对方的发缝里漏下来,晃得她下意识眯了眯眼。沈清月就站在离她半步远的地方,校服领口的扣子扣得整整齐齐,怀里抱着本封皮泛白的《飞鸟集》,指尖还夹着支没写完的钢笔。风把她的刘海吹得微微扬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亮得像浸了溪水的眼睛。
“我……”白初颜的笔尖顿在纸上,墨点晕开一小团,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慌了神。眼前的人她认得——每次月考后,总被老师请上主席台分享学习经验的沈清月,永远坐在教室第一排,笔记记得比教科书还工整,连作业本上的字迹都像打印出来的。她们是同级不同班的同学,却像是活在两个世界,唯一的交集,不过是每周一升旗仪式上,她在艺术生队伍末尾,远远看着沈清月站在旗杆下领唱。
沈清月像是没察觉她的局促,轻轻蹲下身,视线与画纸平齐。她没碰白初颜的笔,只是用指尖虚虚点了点画纸上教学楼的屋顶:“从这个角度看,屋顶的斜线应该再往右下倾斜一点,近大远小的比例才对。你看那边的窗台,实际看起来是不是比你画的更窄?”
她的指尖很轻,离画纸还有半厘米的距离,却像有股温柔的力量,让白初颜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白初颜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远处教学楼的窗台在视野里缩成了细细的一条,和自己画纸上宽宽的线条完全不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把速写本往沈清月那边推了推:“你怎么懂这些啊?我还以为……”
“以为我只会做题?”沈清月接话时,嘴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眼里闪过点笑意。她把《飞鸟集》放在草地上,指尖轻轻碰了碰画纸上歪歪扭扭的屋顶线条:“我姐姐是美术老师,小时候总带我看她画画,耳濡目染就懂了点。你看,这里稍微改一下,整个画面就稳了。”
说着,她从白初颜手里接过铅笔,手腕轻轻一转,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流畅的斜线。那道线不深不浅,正好顺着原有的轮廓调整了角度,原本歪斜的屋顶瞬间有了立体感,连旁边的香樟树影,都像是跟着鲜活了起来。
白初颜看着那道线,又看了眼沈清月认真的侧脸——她垂着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握笔的姿势很轻,却透着股笃定的温柔。风又吹过,香樟树叶落在沈清月的发梢,她抬手拂开时,指尖不小心蹭到了白初颜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像被什么轻轻烫到似的,飞快地收回了手。
“谢……谢谢你啊。”白初颜的耳尖有点发烫,她低头盯着画纸,却没错过沈清月把铅笔递回来时,指尖那抹淡淡的墨水痕迹——和自己速写本上的墨色,一模一样。
沈清月把《飞鸟集》抱回怀里,站起身时,又看了眼画纸上的教学楼:“你画得很有感觉,就是透视再注意点就好。”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颗橘子味的硬糖,剥了糖纸递过去:“这个给你,画画累了可以吃。”
糖块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橘色,甜香顺着风飘进白初颜的鼻尖。她接过糖,指尖碰到沈清月的指腹,又是一阵轻轻的暖意。看着沈清月转身走向教学楼的背影,白初颜咬了口糖,橘子的甜意漫开时,她忽然在速写本的空白处,飞快地画下了个抱着书的身影——发梢沾着香樟叶,眼里盛着光。
香樟树叶还在沙沙响,白初颜看着那道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九月,好像比往年更暖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