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像敲在鼓面上,一声比一声急,震得林晚星耳膜发疼。她盯着相框里穿军装的男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里发烫的玉佩——刚才那个低沉的男声还在耳边回响,和照片上这张脸重叠在一起,让她后颈的猫毛都快竖起来了。
“林小姐?”门外的人提高了音量,带着点不耐烦,“陆司令的车就在楼下等着,您再不开门,我们可就……”
“来了。”林晚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些。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月白色旗袍的开衩扫过脚踝,露出的皮肤上还留着淡淡的猫毛印记。走到门边时,她瞥见穿衣镜里的自己——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颈侧,眼尾那抹淡金纹路比刚才更清晰了,像描了道细碎的金边。最要命的是头顶,那对毛茸茸的三花猫耳正支棱着,她抬手想去按,指尖却穿过了虚幻的猫耳,只摸到自己温热的耳廓。
原来沈砚说的“稳住形态”是这个意思——半吊子的转化,连猫耳都藏不住。
林晚星咬咬牙,拉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穿黑色中山装的男人,腰里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揣着家伙。左边那个刀疤脸上下打量她几眼,目光在她旗袍开衩处顿了顿,喉结动了动:“林小姐,请吧。”
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混杂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枪炮声。林晚星踩着木质楼梯往下走,高跟鞋(她也不知道这鞋什么时候出现在脚上的)踩在台阶上发出“噔噔”的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跳上。走到二楼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楼梯转角的阴影里蹲着只黑猫,琥珀色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她,嘴里叼着半块发霉的面包。
那猫的眼神……太像人了。
林晚星脚步一顿,黑猫突然“喵”了一声,声音嘶哑,像是在说什么。她正想凑近,刀疤脸回头扯了她一把:“林小姐,别磨蹭。”
手腕被攥得生疼,林晚星心里的火“噌”地冒了上来——她最讨厌别人碰自己的爪子……不对,是手。猫科动物的领地意识突然发作,她猛地甩开刀疤脸的手,指尖无意识地弹出半寸长的指甲,泛着珍珠白的光:“别碰我。”
刀疤脸愣了一下,大概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会突然炸毛。他眼里闪过一丝狠戾,刚想再说什么,楼下传来汽车喇叭声。另一个男人拉了他一把,低声道:“别惹事,是陆司令要见的人。”
刀疤脸这才悻悻地收回手,只是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
楼下停着辆黑色轿车,车头立着只银色的雄鹰雕塑,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冷光。车旁站着个穿军装的年轻副官,见她下来,立刻上前两步,恭敬地拉开后座车门:“林小姐,请上车。”
林晚星弯腰坐进车里,真皮座椅带着股淡淡的烟草味。她刚坐稳,车门就被关上了,隔绝了外面的喧嚣。车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的路灯偶尔闪过,照亮对面坐着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军装,领口别着枚银色徽章,上面刻着只展翅的雄鹰。侧脸线条冷硬,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着,正低头看着份文件。路灯的光扫过他的脸时,林晚星的呼吸猛地一滞——这张脸,和相框里的男人一模一样,和沈砚也有七分相似,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杀伐果断的戾气。
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眼看来。他的眼睛是深褐色的,像浸在墨水里的琥珀,看过来时带着种穿透力,仿佛能把人从里到外看个透。
“林小姐,”他开口,声音低沉,和刚才在耳边响起的那个声音几乎重叠,“我们见过。”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跳,尾巴尖(她能感觉到它还在,藏在旗袍下摆里,正不安地扫着座椅)突然绷紧了。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陆司令认错人了,我……”
“民国二十九年,”男人打断她,翻到文件的某一页,推到她面前,“南京,夫子庙,你抢了我手里的鱼干,给了只三花猫。”
文件上是张泛黄的照片,比出租屋里那张更清晰。照片上的年轻军官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块鱼干,正逗着脚边的三花猫。而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个穿学生装的少女,梳着两条麻花辫,眉眼弯弯,正偷偷看着他,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
那少女的脸,和现在的林晚星一模一样。
林晚星的脑子“嗡”的一声,无数碎片般的画面涌进来——夫子庙的红灯笼,雨巷里的油纸伞,还有个模糊的声音在喊她“晚星”……她下意识地摸向眉心,那里的玉佩还在发烫,像有团火在烧。
“我不记得了。”她听见自己说,声音有些发飘。
男人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让他冷硬的侧脸柔和了几分:“没关系,我记得就行。”他收回文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锡盒,推到她面前,“给你的。”
林晚星打开锡盒,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是猫薄荷!晒干的绿色叶片,带着股奇异的清香,让她瞬间觉得浑身的毛都舒展开了,连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不少。
她的猫性几乎要压不住了,指尖发痒,想把这些猫薄荷扒拉到自己怀里。
“看来你很喜欢。”男人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颤动的眼尾,那里的淡金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沈砚让我交给你的。”
“沈砚?”林晚星猛地抬头,“你认识他?”
男人没直接回答,只是发动了汽车。黑色轿车平稳地驶过长街,车窗外闪过断壁残垣和荷枪实弹的士兵,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手指轻轻敲击着:“他说,你需要这个。”
他从副驾驶座拿过一个牛皮纸袋,递给林晚星。袋子里是套灰色的学生装,还有一本学生证,照片上是穿学生装的她,姓名栏写着“林晚星”,学校是“金陵女子文理学院”。
“今晚十点,去城西的废弃教堂。”男人目视前方,声音平淡,“有人会在那里等你,给你‘钥匙’的线索。”
“什么钥匙?”林晚星追问。
男人侧过头,深褐色的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能让你回家的钥匙。”
车突然停在一条僻静的巷口。男人熄了火,打开车门:“到了。记住,别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林晚星拿着牛皮纸袋下车,转身想再问什么,轿车却“嗡”的一声汇入夜色,只留下尾气的味道。她站在巷口,看着手里的锡盒,猫薄荷的清香让她有些恍惚。
巷子里突然传来“喵”的一声,是那只在楼梯口见过的黑猫。它蹲在垃圾桶上,嘴里还叼着那半块发霉的面包,见她看来,竟人性化地朝她晃了晃脑袋,然后纵身跳进垃圾桶后面的阴影里。
林晚星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
阴影后面是道窄窄的夹道,尽头有扇虚掩的木门。黑猫钻进木门,林晚星犹豫了一下,也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后是间小小的阁楼,堆满了旧书和杂物。黑猫蹲在窗台上,看着她。阁楼中央的桌子上,放着盏煤油灯,灯下摊着张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个地方——城西废弃教堂。
地图旁边,放着个熟悉的银盒子,和沈砚给她的那个一模一样。盒子敞开着,里面没有玉佩,只有一张纸条,上面是用钢笔写的字,笔迹和照片背面的“陆沉舟”三个字一模一样:
【别去教堂,他们在骗你。真正的钥匙,在你猫爪碰过的第一样东西上。】
林晚星的心脏猛地一缩。她的目光落在窗台上的黑猫身上,黑猫突然张口,发出的却是人的声音,嘶哑而苍老:“第73次实验,开始了。这次,你会选谁?”
窗外传来教堂的钟声,铛铛作响,一共敲了十下。
林晚星猛地回头,看见木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门缝里渗进暗红色的光,像血一样。而她藏在旗袍下摆里的尾巴,正不受控制地竖了起来,毛全都炸开了——她听见阁楼的地板下,传来无数只爪子抓挠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