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日记始于1943年秋,终于1944年秋,后由维奥莱特·拉尔金续写)
(扉页)
倘若我能活着看到战争结束,我要把这一切都写下来。不是宏大的历史,只是我们这些普通人的碎片。给记忆一个安放之处。——瓦伦缇诺.比安齐,1943年
一九四三年秋,某日,阴雨
队伍又壮大了。来了两个英国人,艾斯特伦和凯洛斯。艾斯特伦,牛津来的,只有一只眼睛,却比谁都看得清楚,就是嘴巴太毒。凯洛斯……他坚称自己是“国际主义者”,说他擅长“文书工作”,哼,谁知道呢。我总觉得每个人都有秘密,欧若拉又骂我胡思乱想。但这感觉挥之不去。
一九四三年冬,寒冷
“青竹”和“碎玉”都成功扎根了。卢卡斯在米兰开了家书店,真难以想象他那样安静的人要应付各色顾客。凯洛斯更厉害,据说混进了他们的办公室。每次想到他们在狼窝里,我的心就揪着。艾斯特伦表面不在乎,哼歌跑调跑得更厉害了,但我知道她担心。我得把他们的贡献都记下来,每一个细节。等战争结束,我要把大家的故事都写出来,一定比任何冒险小说都精彩。欧若拉听了又嘲笑我,说我该先担心能不能活到那天。
一九四四年春,泥泞不堪
噩耗。青竹…卢卡斯…被捕牺牲。他姐姐罗茜差点疯了。那几天营地安静得可怕,只有罗茜擦刀的声音,艾斯特伦也不再哼歌了。我们需要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不能让卢卡斯白死。
一九四四年春,依旧泥泞
我们袭击了那个补给站。算是成功了,弄到些物资。但代价是洛维拉……那个总叫我“瓦伦缇诺哥们”的金发小疯子……再也回不来了。她死前好像还在哼着歌,一首德语摇篮曲。艾米和维奥莱特没能救回她。我在她的遗物里看到一朵压扁的干花。我把她也记下了,“信风”洛维拉,她像风一样来了,又像风一样走了。
一九四四年夏,短暂干燥后又是雨
上级命令,炸火车!卡桑德拉峡谷!多么大胆的计划!艾斯特伦的眼睛又亮起了那种熟悉的光芒。艾文带队,罗茜,欧若拉(我求她别去,她根本不听),迪米特里,雷蒙德,还有卢西安和林斯坦也去了。我为他们绘制了最详细的地图,标注了每一个可能的危险。愿上帝保佑他们。
一九四四年夏,夜,难以入眠
他们成功了!巨大的胜利!但喜悦还没持续多久,艾斯特伦就阴沉着脸告诉我们,内部有老鼠,赫博特。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赫博特!是迪斯蒂和屿提供了关键线索。信任一旦出现裂缝,就很难弥合。艾斯特伦处理得很干脆……但我还是做了好几晚噩梦。我把这件事也隐晦地记下了,警惕,永远要警惕。
一九四四年深秋,寒冷刺骨
艾斯特伦,欧若拉,还有那个性子很怪的西班牙医生屿,进城去了。据说是“尘蝶”和“碎玉”有极其重要的情报需要当面交接。太冒险了!我在脑子里预设了十几种他们被捕的场景,坐立难安。欧若拉出发前还笑话我胆小。我不是胆小,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我的职责就是保护好大家,至少……保护好记录。
(日期模糊,可能是空袭前最后一天)
她们还没回来。天气更冷了。卢西安又在擦拭他那把枪,眼神空茫。迪米特里默默地改进着他的小装置,林斯坦在旁边看着。维奥莱特努力让大家保持乐观,但笑容很勉强。罗茜望着山外的方向,一动不动。艾文和艾米在清点所剩无几的药品。
我又翻看了之前的日记。从最初只有寥寥几人,到如今……牺牲的,离去的,还在坚持的。每个人的面孔,他们的声音,他们的故事……那么清晰。等战争结束,我一定要写这本书,写下他们形形色色的面容,还有许许多多我叫不出名字或者已经逝去的面孔。
我要把这一切都写下来。不是为了歌颂,只是为了记住。记住我们曾经这样活过,这样战斗过,这样……失去过。
希望我还有时间。
—— 瓦伦缇诺·比安齐
(日记到此中断,后面是另一种略显稚嫩但坚定的笔迹)
一九四四年冬,于瓦伦缇诺坟前
瓦伦缇诺没能等到战争结束。空袭带走了他,他至死都抱着他的文书。艾斯特伦参谋长在废墟里找到了这个日记本,交给了欧若拉。欧若拉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给了我。
她说:“我哥希望你替他写下去。他说你识字,能看懂他的心思。”
瓦伦缇诺以前总说,要把大家的故事写下来,写成书。他说他的想象力或许过于丰富,但他笔下的每一个字,都想留住这些真实活过,挣扎过,奋斗过,牺牲过的人。
现在,他写不了了。
所以,我会继续写下去,代替他,记录下后面发生的一切。记录下痛苦,记录下挣扎,也记录下那些微小的,不曾熄灭的希望。
直到鸽子真正能够自由飞翔的那一天。
—— 维奥莱特·拉尔金 续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