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摄政王妃的日子,并未如宋听禾预想中那般轻松。王府内院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谢凛常年忙于朝政,对后宅之事不甚上心,加之他性情冷硬,不近女色,府中虽无其他姬妾,但一些积年的老仆、管事嬷嬷,难免有些倚老卖老、阳奉阴违。
宋听禾新妃上任,又无强势母家支撑,虽得谢凛信任,但想要真正掌控这偌大的王府,并非易事。
这日,她正在核对府中近月的用度账册,常嬷嬷面色不虞地进来禀报:“王妃,库房那边的张嬷嬷,这个月又递了条子,说要支取双倍的冰例,说是她年纪大了,畏热难耐。可老奴瞧着,她屋里用冰比王爷的书房还费!”
那张嬷嬷是府里的老人,据说年轻时伺候过老王爷,仗着资历,平日里没少做些克扣份例、中饱私囊的事,之前无人深究,她便愈发肆无忌惮。
宋听禾放下账册,目光微冷。她记得前几日巡视库房时,就发现几匹上好的云锦账目不清,当时这张嬷嬷便推三阻四,言语间颇不恭敬。
“除了冰例,可还有别的?”她问道。
“还有她手下几个管采买的,报上来的菜价肉价,也比市价高出不少。”常嬷嬷补充道,“老奴暗中查过,他们怕是吃了不少回扣。”
看来,是把她当成了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宋听禾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若连内宅都整治不清,她如何做这摄政王府的女主人?
她没有立刻发作,只对常嬷嬷道:“嬷嬷,你去将库房近三年所有的出入账册,以及采买的所有明细,都悄悄拿来给我。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
“老奴明白。”常嬷嬷会意,领命而去。
接下来的几日,宋听禾闭门不出,专心致志地翻阅那些堆积如山的账册。她心思缜密,又通晓数算,很快便从中找出了多处漏洞和不合情理之处。那张嬷嬷及其手下,贪墨的手段并不算高明,只是以往无人细查罢了。
与此同时,她让影暗中调查张嬷嬷及其亲信在外面的产业和往来。不出所料,这张嬷嬷不仅在京中置办了宅院,其子更是在外面开着铺子,资金来源,显然与她在府中的职位脱不了干系。
证据确凿,只待时机。
这日,按惯例,府中各位管事嬷嬷需向王妃汇报事务。张嬷嬷穿着一身簇新的绸衫,带着两个心腹,慢悠悠地来到拂云苑正厅,脸上带着惯有的、不甚在意的神色。
厅内,宋听禾端坐主位,神色平静。两侧站着常嬷嬷和几位得力的侍女,影则如同隐形人般守在角落。
张嬷嬷敷衍地行了个礼,便开始汇报,言语间依旧带着几分倨傲。
宋听禾静静听着,直到她说完,才缓缓开口:“张嬷嬷在府中多年,辛苦了。”
张嬷嬷扯了扯嘴角:“老奴不敢当,分内之事罢了。”
“确是分内之事。”宋听禾语气依旧温和,目光却渐渐锐利起来,“只是不知,嬷嬷分内之事,是否包括将库中三匹御赐的云锦,以次充好,暗中变卖?是否包括虚报采买价格,中饱私囊,三年间共计贪墨白银一千八百两?是否包括利用职务之便,在外经营产业,铺面三间,宅院一座?”
她每说一句,张嬷嬷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到最后已是面无人色,冷汗涔涔而下。
“王妃!您……您血口喷人!”张嬷嬷强自镇定,尖声叫道,“老奴在府中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能凭白污蔑老奴!”
“污蔑?”宋听禾冷笑一声,将手中一叠账册和影调查来的文书重重拍在案几上,“这些,可是污蔑?要不要本妃现在就去顺天府尹那里,请他来断一断这桩‘污蔑’案?”
看到那些熟悉的账册和自己儿子名下产业的契书,张嬷嬷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啊!老奴……老奴是一时糊涂!求王妃看在老奴伺候老王爷多年的份上,饶了老奴这一次吧!”
她带来的两个心腹也吓得魂飞魄散,跟着跪下连连求饶。
厅内其他管事嬷嬷见状,皆是噤若寒蝉,看向宋听禾的目光中充满了敬畏。
宋听禾看着地上抖如筛糠的张嬷嬷,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她深知,杀鸡儆猴,方能立威。
“念在你年事已高,也曾伺候过老王爷,本妃便留你一条性命。”宋听禾声音冰冷,“但王府容不下你这等蛀虫。即刻起,革去你所有职务,贪墨银两加倍罚没,连同你名下所有非法所得,一并充公。带着你的家人,今日之内,离开王府,永不录用!”
她处置得干脆利落,既彰显了仁慈(留其性命),又毫不手软(革职罚没,驱逐出府)。
张嬷嬷瘫软在地,面如死灰,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
宋听禾目光扫过厅内其他神色各异的管事嬷嬷,缓缓道:“诸位都是府中老人,王爷与本妃一向倚重。望诸位能引以为戒,恪尽职守,安分守己。若再有类似事情发生,休怪本妃不讲情面!”
“奴才/奴婢谨遵王妃教诲!”众人齐声应道,态度前所未有的恭谨。
处理完张嬷嬷,宋听禾又雷厉风行地撤换了几名与张嬷嬷勾结、手脚不干净的采买和库房人员,提拔了几名平日里踏实肯干、口碑不错的仆役接任。
一番整顿,王府内院风气为之一清。下人们再不敢小觑这位年轻的新王妃,行事愈发谨慎规矩。
晚膳时,宋听禾将今日处置张嬷嬷之事,轻描淡写地告诉了谢凛。
谢凛听完,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并未多言,仿佛早已料到。
直到膳后,他才看似随意地问了句:“可有人不服?”
“暂时没有。”宋听禾答道,“雷霆手段,方显菩萨心肠。若不立威,日后恐生更大乱子。”
谢凛抬眸看了她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赞许。
“做得不错。”他放下茶杯,“日后内院之事,你全权处置即可,无需事事回禀。”
这是给了她绝对的信任和权力。
“谢王爷。”宋听禾心中微动。她知道,自己今日这番作为,才算真正在他心中,坐稳了这王妃之位。
夜色渐深,红烛摇曳。
谢凛坐在窗下看书,宋听禾则在一旁整理今日的文书。室内静谧安然。
偶尔抬头,能看到他专注的侧脸和跳跃的烛光。一种平淡却真实的温馨感,在两人之间悄然流淌。
这便是夫妻日常吗?宋听禾心中泛起一丝奇异的暖流。
她低头,继续手中的工作,唇角却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暗手已清,前路可期。而这看似平淡的相守,或许正是乱世之中,最难得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