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并非斯托博士的书房,而是苏格兰场一间宽敞、肃穆的会议室。长桌旁,坐着脸色苍白的詹姆斯·惠特克,眉头紧锁的莱斯特警督,以及面无表情的伊莱贾·斯托博士。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推理先生站在壁炉前,火光在他冷静的侧脸上跳跃。真相小姐则安静地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像一个忠实的记录者,她的存在几乎不引人注目。
“先生们,”推理先生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今晚,我们聚集于此,并非为了指控,而是为了厘清一个故事的完整脉络——关于雷金纳德爵士之死的,唯一符合所有线索的版本。”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斯托博士身上。
“让我们从那个最微小的,也是最核心的谜题开始:牛奶。”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个词在空气中回荡。
“一个憎恶脱脂奶如同憎恶艺术赝品的人,为何在死前一周彻底改变?警督曾认为这是精神崩溃的征兆,惠特克先生或许觉得无关紧要。但在我看来,这是整个事件的第一块,也是最重要的一块基石。”
他走向一块准备好的黑板,上面简洁地罗列着关键线索。
“假设,有一种方法,可以不着痕迹地改变一个人的味觉偏好。不是通过暴力,而是通过化学的精确引导。那么,牛奶的更换,就不再是怪癖,而是一个信号——一个‘程序’已然启动,并成功运行的信号。”
斯托博士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动作看似自然。
“有趣的科幻小说,推理先生。”
“是科学,博士。”推理先生冷静地纠正,“基于您三年前发表在《神经化学前沿》上那篇被引次数寥寥的论文,关于‘靶向性味觉受体修饰’的可能性探讨。您当时指出,某些氨基酸类似物,在特定载体下,可以长期、选择性地影响味蕾的信号传导。我记得您当时的结论是:‘其在法医学上的潜在风险,值得警惕。’”
斯托博士放下水杯,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推理先生继续他的演绎,如同一位数学家推导公式,每一步都严谨而必然。
“有了这个前提,我们便能解释第二个矛盾:现场。一个‘自杀者’,为何会在绝笔之作上,使用违背其毕生坚持的‘时光纯度’法则的颜料?答案很简单,因为当他作画时,他的认知、他的情绪,甚至他的艺术本能,都早已不在他的完全掌控之下。那封忏悔信,或许有真实的愧疚成分,但更可能是被放大和引导后的产物。其笔迹的过于工整,正反映了某种外在的、冷静的控制力,而非内在的情感洪流。”
他的话语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只是在陈述逻辑的必然。
“那么,谁有能力,有动机,并且有机会,长期地、不被察觉地实施这种‘引导’?”他的目光再次定格在斯托博士身上,“一个拥有完美不在场证明的人。一个所有人都认为‘物理上不可能’作案的人。正因为所有人都困在‘物理现场’的思维里,才忽略了犯罪可以在时间上被拉长,在空间上被分散。您不需要在死亡时间出现在书房,您只需要在数周乃至数月前,利用拜访的机会,将您特制的‘载体’——或许是那些您‘关心’他健康而推荐的‘营养补充剂’——送入他体内即可。”
莱斯特警督瞪大了眼睛,惠特克则是一脸茫然与震惊。
“至于最终的死亡,”推理先生的声音依旧平稳,“当预设的化学条件在体内达成,心脏的骤停,可以看起来如同自然的衰竭。没有常规毒物,没有暴力痕迹。一切完美,除了……”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除了那个最初的、违背了人物底层逻辑的行为信号。您太执着于创造一个在‘死亡瞬间’无懈可击的现场,却忘了审视整个过程在‘人性逻辑’上的合理性。您犯下的唯一错误,就是让雷金纳德爵士,以他绝不可能采用的方式,改变了他绝不可能改变的习惯。”
推理先生说完,一个眼神示意真相跟上后不再看任何人,转身,拿起他的帽子和手杖。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斯托博士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睑下垂,让人摸不清在想什么。
莱斯特警督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推理先生向门口走去,真相小姐无声地起身,跟在他的身后。在门口,他停下脚步,并未回头,只是留下最后一句平静的话,如同最终落下的帷幕:
“我们非常同情你的遭遇,但原因由于主观,客观上永远是你杀了人。”
门轻轻关上,将会议室内的震惊、绝望与即将到来的法律程序,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走廊上,推理先生将帽子戴好。真相小姐走在他身侧,轻声问:
“他会认罪吗?毕竟我们现在没有直接证据。”
“这不重要了。”推理先生目视前方,步伐沉稳,“真相已经揭晓。剩下的,是法律的工作。”
要开新篇了,所以提前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