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萧玦就背着竹篮站在院门外了。竹篮是新编的,篮沿缠了圈软藤,他怕摘梅子时刮伤沈清辞的手。露水打湿了他的布鞋,裤脚沾着草屑,却半点不觉得凉,手里攥着的梅花书签被体温焐得温热。
沈清辞推开院门时,正撞见他踮脚往院里望,像只等着喂食的雀儿。“来了?”她笑出声,手里提着个陶瓮,瓮口盖着块棉布,“李爷爷说要带的盐和糖都备好了,还多装了些甘草。”
萧玦慌忙转身,竹篮往身后藏了藏,耳尖沾着的露水顺着轮廓往下滑:“早、早准备好了。”他把竹篮拿到身前,篮底铺着层干净的麻布,“我在里面垫了布,梅子放进去不容易压坏。”
后山的梅树长得比往年茂些,枝头挂满青黄相间的果子,露水坠在梅尖,被晨光映得像碎钻。李爷爷拄着拐杖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停下指点:“这棵树的梅子甜,核小!”
沈清辞踮脚去够高处的梅子,指尖刚碰到果实,露水就顺着指尖滑进袖口,凉得她缩了缩手。萧玦见状,立刻放下竹篮,抬手就摘下那枝最沉的梅枝,递到她面前:“够不着就说,别踮脚,小心摔着。”
梅枝上的露水落在他手背上,他却像没察觉似的,只顾着看她捡梅子的样子。沈清辞拿起颗黄透的梅子,指尖在果皮上蹭了蹭,忽然往他嘴边递:“尝尝?看甜不甜。”
萧玦愣了愣,张嘴咬住梅子,酸得眉眼都皱到了一起,却还是含糊着说:“甜……甜的。”
沈清辞笑得直不起腰:“酸就说酸,逞什么强。”她从竹篮里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嘴角的汁水,“这才半黄,得腌了才好吃。”
指尖碰到他的唇角时,两人都顿了顿。山风卷着梅香吹过,把萧玦耳尖的红吹得更艳了些。他慌忙低下头,抓起竹篮往另一棵树走去:“我去那边摘,那边的看着更黄些。”
李爷爷坐在石头上抽着旱烟,看着两人的背影笑眯了眼,对着拐杖叹:“年轻真好啊……”
竹篮很快就满了。沈清辞把梅子倒进陶瓮,萧玦则负责用清水冲洗,两人蹲在溪边,影子在水里轻轻晃。“记得去年你腌的梅子太酸,”萧玦忽然说,“今年得多放些糖。”
“那是你不懂,酸梅解腻,”沈清辞往瓮里撒着盐,“不过这次听你的,多放两勺糖。”她抬头时,正好看见他把颗最大的梅子放进自己的小布包,“偷藏什么呢?”
萧玦慌忙把布包塞进怀里:“没、没什么,这颗有点坏了,我扔远点,免得坏了一瓮好梅子。”
沈清辞哪会信他,却也没戳破,只是往他竹篮里多放了几颗黄透的:“多摘些,回去给阿禾留一把。”
下山时,萧玦抢过沈清辞手里的陶瓮:“沉,我来拿。”陶瓮撞着他的腿,发出闷闷的响,他却走得稳稳的。沈清辞跟在后面,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山路好像也没那么陡了。
院门口的薄荷晒得半干,散着清苦的香。沈清辞把梅子倒进石槽里,萧玦就蹲在旁边帮忙捡坏果,手指不小心被梅刺扎了下,他往嘴里吮了吮,又继续埋头挑拣。
“别动。”沈清辞抓起他的手,见血珠正从指尖冒出来,赶紧从药房取来止血粉,“跟你说过小心些,偏不听。”她用干净的布裹住他的指尖,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萧玦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忽然说:“清辞,等梅子腌好了,我们……我们去溪边吃好不好?就我们俩。”
沈清辞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加快了包扎的速度,声音细若蚊蚋:“嗯。”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石槽里的梅子在盐粒里慢慢舒展,像在酝酿一个甜美的秘密。萧玦看着沈清辞往瓮里撒糖,糖粒落在梅子上,发出沙沙的响,像极了他此刻的心跳。
他悄悄摸了摸怀里的小布包,那颗最大的梅子硌着胸口,暖融融的。他想,等腌梅子开封那天,要把这颗藏起来的梅子也腌进自己的小罐里,就像把今天的晨光、山风、还有她指尖的温度,都悄悄藏进时光里。
晚风拂过竹篱笆,带着梅香和薄荷的凉,陶瓮上的棉布轻轻起伏,像在应和着什么。萧玦拿起没编完的竹篮,忽然觉得,日子就像这竹篾,看似简单的交错,却能承住最饱满的果实,也能兜住那些说不出口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