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萧玦就踩着露水去了后山。竹筐里垫着昨天染好的青蓝布,布上还留着阳光晒过的暖,他要去采些薄荷,给清辞的药袋添些新香。
山路湿滑,他扶着岩壁往上走,裤脚很快就沾了泥。坡上的薄荷长得正旺,绿油油的叶片上滚着露珠,掐一把在手里搓搓,清凉的气息直往鼻尖钻。“这么多,够装两个药袋了。”他低声自语,指尖捏着薄荷茎,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露水。
回到院子时,清辞已经在染坊忙碌了。她正把染好的浅蓝布往竹竿上挂,晨光透过布面,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的白围裙沾了点靛蓝,倒像是故意绣上去的花纹。
“采了这么多?”清辞回头见他竹筐里的薄荷,眼睛亮了亮,“正好,昨天染的‘月白’布剩了块边角料,给你缝个小荷包挂着。”
萧玦把薄荷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像被薄荷的凉气激了下,慌忙缩回来,耳尖却悄悄红了。他蹲下身帮着整理竹筐,瞥见里面露出半截青蓝布,是昨天清辞缝药袋剩下的,上面还留着她绣薰衣草时的针脚。
“这布……”他刚开口,就被清辞打断:“给你留的,想编个新竹筐吧?上次你说装草药的筐子磨破了。”
萧玦心里一动,指尖摩挲着布面,那点靛蓝的温柔,混着薄荷的凉,竟在心里酿成了甜。他闷头往竹筐里铺布,听着清辞哼着小调晾布,布绳划过竹竿的轻响,像串在风里的银铃。
半晌,他忽然说:“镇上的竹篾快用完了,下午想去趟山里砍些竹子。”
清辞从布架后探出头:“我跟你去,顺便采些野菊花,晒干了能泡茶。”她顿了顿,拿起块刚染好的浅青布,“用这个给你做个新汗巾吧,比你现在这块干净。”
萧玦摸了摸腰间的旧汗巾,那还是去年清辞给的,边角都磨破了,他却一直没舍得换。“好。”他答得干脆,声音里藏不住的欢喜。
午后的山风带着草木香,萧玦挥着砍刀劈竹子,清辞就在旁边铺块布,把采来的野菊花摊开。阳光透过竹叶筛下来,在她发间跳着碎金似的光,萧玦看得有些出神,刀差点劈偏了。
“小心点!”清辞抬头喊他,手里还捏着朵刚摘的野菊,“别光顾着看,手会被割到的。”
他嘿嘿笑了两声,把劈好的竹子归拢到一起,忽然想起什么:“前几天编了个小竹篮,给你装针线用的,放在染坊的柜子上了。”
清辞眼睛一亮:“是带花纹的那种吗?上次你说试着编了个海棠纹的。”
“嗯,”萧玦挠挠头,“编得不好,你别嫌弃。”
往回走时,萧玦扛着捆竹子,清辞提着装满野菊的竹篮,两人踩着夕阳的影子,步子慢悠悠的。路过溪边时,清辞蹲下身洗手,萧玦就站在旁边等,看着她指尖的水珠滴进水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倒比染缸里的靛蓝更让人心里发软。
“对了,”清辞忽然想起,“昨天阿禾来说,她娘想要块‘雨过天青’的布做头巾,我染好了放在柜台上,你回去时帮我捎过去呗?”
“成。”萧玦应着,忽然觉得肩上的竹子也不沉了,心里像被野菊的香填满了,暖烘烘的。
回到染坊时,暮色已经漫了进来。清辞去收晒着的布,萧玦就去翻柜子,果然在最下层摸到个小巧的竹篮,篮沿编着歪歪扭扭的海棠花,是他练了好几天才成的样子。
他把竹篮往清辞面前一递,声音有点闷:“给你的。”
清辞接过来,指尖拂过篮沿的花纹,忽然笑了:“这海棠纹比上次的好看多了,看来你偷偷练了不少啊。”
萧玦没说话,只看着她把针线放进竹篮,阳光最后一点余晖落在篮沿上,把那海棠花照得像活了似的。他忽然觉得,日子就像这竹篮,看着朴素,可里面装着的针线、布料、野菊,还有两人说过的话,都是能焐热人心的东西。
清辞忽然拿起块青蓝布,在他身上比划:“就用这个给你做件新褂子吧,身长三尺二,袖长一尺八,没错吧?”
萧玦愣了愣,才想起上次她问过他的尺寸,原来记在心里了。他嗯了一声,看着她低头剪裁,灯光落在她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染坊的烟火气,比任何颜色都要动人。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染缸里的靛蓝在月光下泛着沉静的光,像极了此刻两人心里的感觉——不张扬,却满是踏实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