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竹席上的暖阳

晒谷场的竹席被晨光浸得发亮，沈清辞正蹲在席边翻晒草药。紫苏、薄荷、薰衣草被分门别类摊开，叶片上的绒毛沾着露水，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药香混着新谷的气息漫开来，像浸了蜜的凉茶。

“清辞姐，这堆是昨天采的蒲公英吧？”阿禾抱着个小竹筛跑过来，筛底铺着层细棉布，是她娘特意缝的，怕漏掉细小的药籽。她蹲在薄荷堆旁，小手轻轻拨弄叶片，“先生说蒲公英的根能入药，我挖了些回来，你看看能用吗？”

沈清辞拿起一根蒲公英根，表皮带着泥土的褐色，断面却泛着乳白的汁。“能，洗干净切片晒干，泡水喝能消肿。”她笑着往阿禾手里塞了颗话梅，“你这小药农越来越像样了。”

萧玦扛着竹梯从谷仓那边过来，梯脚上还沾着谷壳。“张爷爷说屋顶的茅草该换了，我上去看看。”他把竹梯靠在晒谷场边的老槐树上，抬头望了望树冠，“这树的枯枝也得修修，免得掉下来砸着药草。”

沈清辞抬头时，正看见他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就往竹梯上爬。粗布裤紧绷着小腿的肌肉，每上一步，竹梯就发出“吱呀”的轻响，像在数着他的脚印。“慢点！”她忍不住叮嘱，手里的药耙攥得更紧了。

阿禾捂着嘴笑：“清辞姐比我娘还紧张。”她忽然指着树杈，“萧大哥你看！那里有个鸟窝！”

萧玦停在半梯，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个草窝藏在浓叶里，隐约有雏鸟的啾啾声。“别动它，”他低头对树下说，“等雏鸟会飞了再说。”说着继续往上爬，袖口滑下来，露出小臂上那道挖柴胡时留下的疤，在阳光下像条淡红的线。

沈清辞低下头，假装翻晒薰衣草，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布兜里的凤凰纹石头。石面被体温焐得温热，纹路里仿佛也藏着鸟鸣，和树上的啾啾声应和着。

竹梯忽然晃了晃，萧玦的身影顿了顿。沈清辞猛地抬头，见他正伸手去够一根枯枝，脚下的梯级微微变形。“别碰了！下来吧！”她的声音有些发紧，手心沁出了汗。

萧玦却没听，三两下锯断枯枝，抱着树干滑下来，落在地上时带起一阵谷灰。“没事，”他拍了拍手上的灰，枯枝在他脚边滚了滚，“这根枝子再吹两天风就得断，现在处理正好。”

沈清辞没说话，拉过他的手就往谷仓走。他掌心的茧蹭得她指尖发痒，却挣不开。阿禾在后面拎着药筛，笑得像只偷食的小雀。

谷仓里阴凉，堆着的新谷散发着干燥的香。沈清辞从药箱里翻出碘酒，往他手心的擦伤处涂：“说了让你慢点，偏不听。”语气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嗔怪。

“这点小伤算什么。”萧玦想抽回手，却被她按得更牢。她低头涂药时，鬓角的碎发垂下来，扫过他的手腕，像羽毛拂过心尖。“我小时候爬树掏鸟蛋，摔下来磕掉半颗牙，现在不也好好的。”

“那能一样吗？”沈清辞抬眼瞪他，却撞进他含笑的眼里，那里面映着她的影子，小得像粒谷种。她慌忙低下头，耳根却红了，“以后不许再爬那么高。”

“好。”他的声音很轻，像谷仓漏进的阳光，暖得人心里发颤。

阿禾抱着鸟蛋跑进来时，两人正尴尬地沉默着。“萧大哥你看！我在草堆里捡的！”她摊开手心，三颗灰扑扑的蛋躺在她掌心里，“是不是那窝里掉下来的？”

萧玦接过鸟蛋，指尖轻轻碰了碰：“是斑鸠蛋，得放回窝里去。”他转身往槐树走，沈清辞和阿禾跟在后面，见他小心翼翼地爬上竹梯，把蛋放进窝里，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月光。

日头爬到头顶时，晒谷场的药草晒得半干。沈清辞把紫苏收进竹筐，萧玦在槐树下铺了张竹席，阿禾已经躺在上面睡着了，嘴角还沾着话梅核。药香混着槐花香，在暖洋洋的空气里漫着，像条柔软的被子。

萧玦挨着沈清辞坐下，两人都没说话，只听着雏鸟的啾啾声，还有远处谷风车的转动声。竹席上的阳光暖得人犯困，他忽然往她这边挪了挪，肩膀轻轻碰到她的。

沈清辞没躲，布兜里的石头仿佛也在发烫。她看着阿禾沉睡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晒谷场的时光，像被拉长的棉线，能织出最软的布，裹住所有的风和日丽。

萧玦的指尖动了动，似乎想碰她的手，最终却只是捡起根草茎，在竹席上画着什么。沈清辞斜眼望去，见他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鸟窝，窝里有三颗蛋，旁边还站着两个人影，手牵着手。

风穿过槐树叶，把药香吹得更远了。她忽然想起李爷爷说的，有些账不用算，有些话不用讲，就像这竹席上的暖阳，静静照着，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