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巷的青石板路被晨露打湿,泛着幽幽的光。萧玦揣着李念画的简易地图,在巷子里慢慢踱着步。37号是座不起眼的四合院,朱漆大门斑驳脱落,门环上缠着圈细铁链,看着像是久无人居。
他绕到屋后,翻墙入院时带起几片落叶。院子里杂草半人高,廊下的鸟笼空着,积了层薄灰。正屋的门虚掩着,推开门时,一股混合着霉味与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萧大人倒是比我预想的来得早。”
角落里的太师椅上,坐着个穿藏青长衫的老者,手里转着两颗油亮的核桃,正是吏部尚书刘启年。他面前的茶几上摆着套茶具,茶汤还冒着热气,显然早等着了。
萧玦反手带上门,指尖按在腰间的佩刀上:“刘大人怎知是我?”
“除了你,没人会对这破院子感兴趣。”刘启年呷了口茶,目光扫过萧玦沾着草屑的靴子,“王侍郎把我供出来了?”
“他没说,但账不会说谎。”萧玦走到茶几旁坐下,看着茶杯里沉浮的茶叶,“每月五十两‘杂费’,刘大人收得倒是心安理得。”
刘启年放下茶杯,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愿意?王侍郎手里攥着我当年错判案子的证据,我若是不从,现在早已是阶下囚。”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推到萧玦面前,“这里面是他给我的‘好处’,一分没动,你拿回去交差吧。”
布包解开,里面是几锭银子和半串玛瑙珠子,底下还压着张字条,写着“三月之期,再供五十两”。萧玦拿起字条,墨迹还很新,显然是刚写的。
“他用这招拿捏了多少人?”萧玦皱眉。
“不少于七个。”刘启年掰着手指算,“兵部的张郎中、户部的李主事……都是些有小辫子被他抓住的。”他忽然压低声音,“王侍郎背后还有人,上个月我见他和一个戴银面具的人在茶馆密谈,那人出手阔绰,随手就赏了他个金元宝。”
萧玦心头一震——戴银面具的人,这线索和李念在茶馆记下的“刘大人收玉扳指”恰好对上。他刚要追问,院外忽然传来孩童的嬉笑声,夹杂着卖花姑娘的吆喝,寻常巷陌的烟火气漫过墙头,却让这屋里的对峙显得格外诡异。
“那面具人长什么样?”萧玦追问。
“看不清,身形很高,说话声音像是捏着嗓子,听不出年纪。”刘启年回忆着,“他临走时说了句‘让王侍郎盯紧那个女先生’,我猜……是冲沈姑娘来的。”
萧玦猛地站起,腰间的佩刀发出轻响。沈清辞此刻正在家里核对账册,若是有危险……
“别慌。”刘启年按住他的胳膊,“我已让人去报信,沈姑娘身边应该有人护着。”他指了指窗外,“你看那卖花姑娘,篮子里藏着短刀呢。”
萧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个穿蓝布衫的姑娘蹲在巷口卖花,篮子底下隐约露出刀柄。再看远处的杂货铺老板,正假装算账,眼睛却时不时瞟向刘启年的院子,手指在算盘上拨得飞快——那是暗卫的暗号,在数院内的人数。
“这些是……”
“是我安排的人。”刘启年苦笑,“我虽被王侍郎胁迫,却也没真成他的傀儡。沈姑娘是个好姑娘,上次赈灾她捐了自己的月钱,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
萧玦松了口气,重新坐下时,后背已沁出层薄汗。他看着刘启年,忽然觉得这老者并非全然的懦弱,只是被现实磨得学会了迂回。
“那银面具人还会再找王侍郎吗?”
“应该会在三日后的官驿碰面,王侍郎说要给他‘新账’。”刘启年从茶罐里倒出些茶叶,“这是雨前龙井,你带回去给沈姑娘吧,她上次帮我孙女改错题,我还没谢她。”
萧玦接过茶叶罐,指尖触到冰凉的瓷罐,忽然想起沈清辞趴在账册上打盹的样子,睫毛上还沾着点墨渍。他把布包和字条揣进怀里:“刘大人,这些证据足够洗清你的嫌疑,但你错判案子的事,还需自己去向大理寺坦白。”
“我知道。”刘启年站起身,拍了拍长衫上的褶皱,“总不能让后人说我刘启年是个缩头乌龟。”
萧玦离开时,巷口的卖花姑娘递给他一束蔷薇:“刘大人说,沈姑娘喜欢这个。”花瓣上还带着露水,映着晨光,鲜活得像能滴出蜜来。
他提着茶叶罐和蔷薇,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听着身后刘启年锁门的声响,忽然觉得这柳树巷的风都变得温柔了。那些藏在暗处的算计、被迫的妥协,终究抵不过寻常人心里的那点暖意。
远处传来沈清辞的笑声,混着李念的咋呼:“萧大哥怎么还不回来?账本都算完啦!”他加快脚步,手里的蔷薇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在提前宣告: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别急,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