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的硝烟散尽时，晨光正漫过军械库的青砖，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沈清辞蹲在老槐树下，将最后一颗算珠捡进布包，指尖触到萧玦昨夜包扎伤口的布条——上面的血迹已凝成暗红，却被小心地叠成整齐的方块，压在包底。
“在捡什么宝贝？”萧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沙哑，想必是昨夜喊得太凶。他披着件素色披风，肩头的箭伤已重新包扎好，白纱布边缘还透着点红。
沈清辞举起布包晃了晃：“比宝贝还重要的东西。”她起身时，裙摆扫过满地的弹壳与断箭，忽然想起昨夜那些在算珠指引下守住阵眼的士兵，“那些老兵说，‘算筹阵’是三十年前镇北军的阵法，没想到竟藏在这些珠子里。”
萧玦接过布包，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磨痕：“我父亲当年在镇北军时，总说打仗如算筹，一步错，满盘皆输。”他忽然笑了笑，“若他看见你昨夜排阵的样子，定会说你比我有天分。”
沈清辞的脸颊微热，刚要说话，守将赵将军就大步走来，手里捧着本账册：“萧大人，沈姑娘，这是从叛军营地搜出的账册，记录着王侍郎与蛮族勾结的明细，还有……”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还有三十年前镇北军军械失窃案的补充记录。”
账册的纸页脆得像枯叶，沈清辞翻开时，指尖都在发颤。其中一页用红笔标注着“军械库守将私换符咒，导致防御失效”，下面的署名赫然是“王显”——正是王侍郎的父亲。
“原来如此。”萧玦的声音带着冰碴，“三十年前的案子，王家就脱不了干系。他们盗走军械资助蛮族，如今又想故技重施，真是狼子野心！”
赵将军补充道：“我们在王侍郎的密室里还找到这个。”他递过个木盒，里面是半块玉佩，与萧玦怀中的“镇北军印”正好能拼合，“这是当年监守自盗的罪证，王显临死前藏起来的，没想到被他儿子留到了现在。”
两块玉佩合在一起的瞬间，晨光忽然穿过云层，在玉面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撒了把金粉。沈清辞忽然想起周婆婆的话，“有些债，总要连着辈辈偿还”，原来命运早就在暗处，用算筹般精准的线，将三代人的恩怨缠在了一起。
“剩下的，该交给大理寺了。”萧玦将玉佩收好，转身看向沈清辞，“西境的事了了，我们该回京城了。”
“嗯。”沈清辞点头，目光落在营地角落——几个士兵正围着李念寄来的信，信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算盘，旁边写着“我在算术比试中得了第一”。她忽然笑了，“不知道李念的算法学得怎么样了。”
“回去问问就知道了。”萧玦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发梢，像怕惊扰了晨光里的宁静，“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件事。”
他从行囊里取出个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副崭新的紫檀木算盘，算珠泛着温润的光，框上刻着细密的云纹，最下面一行还藏着个极小的“辞”字。
“上次说要送你的。”他别过脸，耳尖在晨光里泛着浅红，“工匠说，这算盘的珠子是用西境的墨玉做的，算起来比象牙的更顺手。”
沈清辞拿起算盘，指尖拂过刻着名字的地方，忽然觉得眼眶发烫。昨夜的烽火、厮杀、算珠碰撞的脆响，此刻都化作了掌心的温润，像场冗长的梦，终于在晨光里落到了实处。
“萧玦，”她抬头看他，声音轻得像风，“谢谢你。”
“谢什么。”他笑了，伸手替她拂去肩上的草屑，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以后查案，这算盘就归你了，算错了可没人替你改。”
远处传来士兵操练的呐喊声，整齐得像算珠归位的节奏。沈清辞抱着算盘，忽然觉得这西境的晨光，比京城的更暖些——大概是因为并肩站着的人，眼里盛着和她一样的、对未来的期待。
收拾行装时，沈清辞把那包算珠放进了行囊最底层，上面压着萧玦送的紫檀算盘。她忽然明白，这些算珠与算盘，记录的不仅是账目与案件，更是那些在烽火中相护、在晨光里相依的瞬间。
马车驶离西境时，沈清辞掀开窗帘回望，见老槐树下的阵眼处，不知何时被士兵们刻了个小小的算盘图案，在晨光里闪着微光。她忽然握紧掌心的算盘，感觉算珠在指腹下微微发烫——那是属于他们的，未完待续的故事。
前路还长，但只要手里有算盘，身边有彼此，再难的账，也总能算得清；再远的路，也总能走到头。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