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跟着萧玦穿过城郊密林时，靴底踩过腐叶的声响在夜里格外清晰。张诚的私粮仓就藏在这片林子里，青砖围墙在月光下像头沉默的巨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守粮仓的是张诚的心腹，王彪，”萧玦压低声音，指尖在沈清辞掌心写了个“三”，“西侧第三个窗，防守最松。”
沈清辞点头，攥紧了怀里的账册抄本。她算出的“三千七百四十五石”像块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这趟夜探，不仅要找到粮米，还得拿到能证明“漕运粮”身份的印记——漕运粮袋上都有专属的“漕”字火印，这是她在账册里反复核对过的细节。
翻墙而入时，沈清辞的裙摆被荆棘勾破，她却浑然不觉。粮仓里弥漫着陈米的霉味，一排排粮囤像沉默的墓碑，堆到屋顶。萧玦点亮火折子，火光掠过粮囤表面，沈清辞忽然屏住呼吸——其中几个粮囤的麻布上，赫然印着淡淡的“漕”字！
“找到了。”萧玦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伸手去扯粮袋。就在这时，仓库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夹杂着醉醺醺的哼歌：“……张大人赏的酒，就是烈……”
是王彪！
萧玦迅速吹灭火折子，拽着沈清辞躲进粮囤后的阴影里。王彪晃着酒葫芦进来，往墙角的草堆一倒，就打起了呼噜。他腰间的钥匙串在月光下晃悠，其中一把黄铜钥匙上刻着“总”字——定是粮仓总账房的钥匙。
沈清辞对萧玦比了个“我去拿”的手势，猫着腰挪过去。指尖刚碰到钥匙串，王彪突然翻了个身，她吓得定在原地，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好在王彪只是咂了咂嘴，又沉沉睡去。
拿到钥匙时，沈清辞的手心全是汗。两人摸到总账房，萧玦撬开锁，她立刻点亮火折子翻查账册。果然，其中一本账簿详细记录了“三月转运粮”的去向，每一笔都对应着西境蛮族的部落名称，数字加起来，不多不少，正好三千七百四十五石。
“证据确凿。”萧玦将账簿卷起来塞进怀里，沈清辞却盯着账尾的签名发愣——除了王彪的画押，还有个模糊的朱印，像极了太子府的印章。
就在这时，仓库外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萧玦脸色一变：“张诚来了！”
两人刚躲回粮囤后，仓库门就被踹开。张诚带着十几个家丁闯进来，火把照亮他铁青的脸：“王彪！粮呢？给我搜！”
沈清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见张诚的目光扫过那些带“漕”字的粮囤，突然转向王彪：“你这废物！火印怎么没处理干净？”
王彪吓得酒醒了大半，磕头如捣蒜：“小的……小的忘了……”
“一群废物！”张诚踹翻旁边的粮囤，米粒哗啦啦滚了一地，“太子那边催得紧，这粮明早就得运走，要是被萧玦那厮查到……”
话没说完，仓库外突然传来呐喊：“包围粮仓！抓叛国贼！”
是萧玦的人！
张诚脸色骤变，拔刀就要砍向粮囤：“烧了这里！”沈清辞眼疾手快，抓起身边的算盘砸过去，正打中张诚手腕，刀“哐当”落地。
萧玦趁机从阴影里跃出，一脚踹翻张诚：“张大人，别来无恙？”
火把的光映着满地米粒，也映着张诚惊恐的脸。沈清辞站出来，将怀里的账册抄本扔在他面前：“三月漕运损耗，三千七百四十五石，全在这里了。张大人，你还有什么话说？”
张诚看着账册上的数字，突然瘫坐在地，喃喃道：“怎么会……你怎么算得这么准……”
“因为数字从不说谎。”沈清辞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亮，“你可以伪造账册，却伪造不了数据里的破绽；你可以买通人手，却堵不住每一个逻辑的缺口。”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沈清辞坐在萧玦的马背上回城。风里带着清晨的凉意，她低头看着掌心被算盘硌出的红痕，忽然笑了。原来那些在现代课堂上学的统计学，那些被她反复演算的公式，真的能在另一个时空，成为撕开黑暗的光。
萧玦侧头看她：“在想什么？”
“在想，”沈清辞抬头，晨光落在她眼里，“下一次，该用什么模型分析东宫的账册呢？”
萧玦朗声大笑，笑声惊起林间宿鸟。马队踏着朝阳前行，账册里的数字还在沈清辞心头发烫——她忽然明白，所谓命运，从不是写好的剧本，而是无数个选择的总和。就像那些精确到石的数字，每一笔，都是改变结局的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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