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蓝吞噬一切。不是天空的明快,也不是宝石的璀璨,是一种沉滞的、无边无际的钴蓝。我悬浮在其中,没有上下,没有时间,只有无声的重量包裹着每一寸皮肤。这里是我的海,因我的厌弃而生,因我的疲惫而深不见底。现实太吵,太刺眼,不如在这里下沉。
然后,他出现了。
小白就那样安静地坐在我身边,仿佛他一直都在。没有询问,没有惊讶,只是存在。他的轮廓在这片蓝色里有些模糊,像水中看月,但那份安静却是实实在在的。
我常常只是看着虚无的远方,或者干脆闭上眼,感受那种向下坠落的引力。他会偶尔哼唱一段没有歌词的调子,旋律很简单,像潮水轻轻拍打看不见的岸。
有时,他会伸出指尖,轻轻触碰我手腕内侧的皮肤,那里曾经在另一个世界留下过不堪的印记。他的触碰很轻,像一片羽毛拂过,不带任何评判,只是确认我的存在。
“外面……今天好像有阳光。”我低声说,声音在这片蓝色里迅速被吸收。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嗯”了一声。没有接着说“出去走走吧”,或者“阳光很好”。他只是接收了这个信息,然后陪我一起沉默。
我有时会说起一些支离破碎的念头,关于意义的虚无,关于结束的诱惑。
他从不打断,也从不反驳。他只是听着,眼神温和,像这片海一样容纳我所有的阴暗。他不会说“活着很好”,也不会说“为了我你要坚强”。
他仿佛明白,那些话对我而言,只是空洞的回响。
有一次,我看着自己苍白的手腕,那里的血管微微跳动。一种熟悉的、想要撕裂什么的冲动涌上来。我伸出手指,用指甲用力划过皮肤。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
小白的手覆了上来,盖住了那道即将浮现的红痕。他的手掌是温的,在这片冰冷的蓝色里,像唯一的热源。他没有把我的手拉开,也没有惊恐地呼喊。他只是覆盖着,用他全部的安静,抵挡着我的自毁。
“疼吗?”他问,声音轻得像梦呓。
我摇摇头。在这里,感觉是迟钝的。疼痛是,快乐也是。
只有沉重的疲惫是真实的。 “那就好。”他说,然后继续保持着那个姿势,直到我手臂上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
我依赖他的存在。他是这片绝望之海里唯一的不同,一个温柔的幻影。
我知道我病了,现实世界对我来说像一场无法忍受的酷刑。但我以为,抑郁是那片海,而小白,是海里面向我漂来的浮木。
我从未想过,或许连这片海,连同他,都是病症本身。我紧紧抓着他,以为抓住了一点慰藉,却没意识到,我正抓着自己破碎的倒影,一起沉向更深的蓝。
他只是陪我悬浮着,在这片因我而生的、无望的蓝色里,直到现实的光,再次不情愿地、刺眼地透进来。
蓝色的水不再是环绕,而是填充。
它从我的口鼻,我的耳朵,我的每一个毛孔,温柔而坚定地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