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岁三诉蹲在相府后花园的假山后头，指尖捏着块桂花糕往嘴里送，眼睛却死死盯着墙角那堆杂乱的稻草——这是他和陆明轩昨晚约好的接头地点，按计划，那小子该带着醉仙楼的钥匙来碰头，顺便说说账册残页的细节。
“少爷，您在这儿蹲半天了。”阿吉端着茶盘小跑过来，托盘里的青瓷杯冒着热气，“福伯说您再不吃早饭，午时去刑部的时辰都要误了。”
岁三诉舔掉指尖的糖霜，含糊不清地嘟囔：“催什么催……”话音未落，假山后头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他耳朵一竖，立刻把半块桂花糕塞进袖袋，整了整衣襟装作散步的样子踱过去。
“谁在那儿？”他扬声喝道，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警惕。
稻草堆猛地一颤，接着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不是陆明轩，倒是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约莫七八岁，怀里抱着个豁口的陶罐，正眨巴着眼睛看他：“姐姐……姐姐你在找什么？”
岁三诉愣了下，随即失笑：“小家伙，你在这儿干嘛？没瞧见本姑娘在等人？”
小乞丐歪了歪脑袋，突然把陶罐往他怀里一塞：“给你！我娘说，好人会有好报的！”说完转身就跑，瘦小的身影眨眼就没入巷子深处。
岁三诉低头一看，陶罐里装着块油纸包着的点心，还热乎乎的，底下压着张皱巴巴的纸条。他拆开纸条，上面是陆明轩歪歪扭扭的字迹：“南宫姑娘，醉仙楼有变，账册暂移至城南老槐树洞。午时三刻，穿青衫戴斗笠者在树下等你。——陆。”
“啧。”岁三诉揉了揉鼻子，把纸条塞进袖里，“这小子，搞什么神秘？”转头吩咐阿吉，“去备马车，午时出门，就说我去城南的观音庙还愿。”
阿吉应了一声正要走，岁三诉又补了句：“再让福伯煮碗酸辣汤，我路上喝——昨儿个吃桂花糕吃撑了，胃里头不得劲。”
半个时辰后，岁三诉换了身男装，青布长衫罩着月白中衣，斗笠压得低低的，坐在马车里还忍不住戳了戳车帘：“阿吉，你确定没被人跟着？”
阿吉从车辕上跳下来，左右张望一圈：“少爷放心，我绕了三条巷子，连只苍蝇都没瞅见。”
岁三诉这才稍稍放下心，掀开轿帘一角往外看——城南的街道比相府附近热闹得多，挑担叫卖的小贩、牵着孩童的妇人，熙熙攘攘挤满了青石板路。马车拐过街角，远远望见那棵老槐树，树干粗得三个人都抱不过来，枝桠间挂着褪色的红布条，像是有人常来许愿。
“停。”岁三诉放下帘子，等马车挨近树荫才又开口，“去前面茶棚买壶茶，我在这儿等会儿。”
阿吉应声而去，岁三诉跳下马车，故意把斗笠往脸上一压，装作普通书生模样踱到树下。树洞里果然塞着个油布包，他刚伸手去掏，背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南宫姑娘，这树洞的风水不错啊？”
岁三诉手一抖，油布包差点掉地上。他猛地回头，只见身后站着个青衫男子，斗笠压得比他还低，可那声音……听着怎么有点耳熟？
“你是……”他眯起眼睛。
青衫男子缓缓抬起斗笠，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剑眉星目，右眼角下有颗小痣，正是昨日被王大人带走的陆明轩！只不过此刻他额角的伤裹着纱布，嘴角还挂着点淤青，活像刚被人揍过一顿。
“哟，认出来了？”陆明轩咧嘴一笑，露出一颗歪斜的门牙，“怎么样，我这易容术还行吧？”
岁三诉一把揪住他衣领：“你小子！不是说被护院追杀了吗？怎么还活蹦乱跳的？”
陆明轩嬉皮笑脸地拽开她的手：“我那是演戏给王大人看的！谁让他怀疑我和账册有关？我故意弄了身伤，再让街头混混散布点谣言，说我是被仇家追砍的倒霉蛋……”他说着压低声音，“南宫姑娘，你不知道，我昨儿个半夜翻墙进户部侍郎家，那密室机关可邪门了！要不是我机灵，差点就交代在那儿了！”
岁三诉翻了个白眼：“所以账册残页到底在哪儿？”
陆明轩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玉佩，递到他面前：“在这儿！我偷出来的时候，发现这玩意儿和柳夫人脖子上的玉佩能合上！你看！”他说着把两块玉佩并排放在一起——岁三诉这才想起，柳氏常年戴着的旧玉佩，边缘确实缺了小半块，像是被人硬掰开过。
“这是……”岁三诉接过玉佩，指尖触到背面刻着的细小字迹：“玄铁令·南宫”。他的呼吸陡然一滞——玄铁令？那不是先帝亲赐给镇北将军府的信物吗？原主的父亲南宫丞相，当年可是被称为“文官之首”，怎会和玄铁令扯上关系？
“南宫姑娘？”陆明轩见他发愣，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这玉佩可是关键！户部侍郎肯定知道些什么……”
岁三诉猛地回神，一把将玉佩揣进怀里：“走！先离开这儿！”他说完转身就往马车方向跑，可刚迈出两步，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尖锐的呼喊：“抓住那个青衫男子！他偷了户部侍郎家的玉佩！"
“卧槽！”陆明轩脸色一变，“被发现了！南宫姑娘，快上马车！”
岁三诉拽着他冲向茶棚，阿吉已经牵着马车候在路边。两人刚跳上车，身后就传来官兵的怒吼：“拦住那辆马车！”
“驾！”阿吉一甩马鞭，马车“嗖”地窜了出去。岁三诉趴在车窗边往后看，只见几个黑衣侍卫骑着马追了上来，为首的正是昨日那个王大人，正扯着嗓子喊：“南宫婉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窝藏朝廷钦犯！”
“我冤枉啊！”岁三诉大喊一声，把斗笠往脸上一压，“阿吉！去相府！快！”
马车调转方向，朝着相府疾驰而去。陆明轩缩在车厢角落，捂着额头上的纱布直哼哼：“南宫姑娘，这下可闯大祸了……王大人肯定以为咱俩是一伙的！”
岁三诉攥紧怀里的玉佩，冷笑一声：“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说着转头看向陆明轩，“你先说清楚，这玉佩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和柳夫人的能合上？”
陆明轩揉了揉鼻子：“我猜啊……当年那场大火，肯定和玄铁令有关！柳夫人说不定知道内情，所以才把你养在身边……”他说着突然压低声音，“南宫姑娘，你该不会真是……”
“闭嘴！”岁三诉厉声打断他，“到了相府再说！”
马车“吱呀”一声停在相府门口，岁三诉跳下车，怀里的玉佩烫得他心口发慌。十年前的大火、消失的账册、玄铁令的秘密……所有的线索突然拧成了一股绳，而绳子的另一端，似乎正紧紧攥在某个看不见的敌人手里。
“少爷！”福伯慌慌张张跑出来，“刑部的王大人带人堵在门口了！说您窝藏钦犯，要咱们交人！”
岁三诉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襟，嘴角勾起一抹笑——既然是局，那便陪他们好好玩玩。他抬头看向紧闭的朱漆大门，轻声道：“福伯，开府门，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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