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沉地压在相府上空。
岁三诉——或者说现在被所有人称为"南宫婉儿"的他——踏入内院时,脚步放得很轻。
柳氏派来的丫鬟早已候在门外,见他回来,连忙低头行礼,声音细若蚊蝇:"小姐,夫人已经等您许久了。"
岁三诉微微颔首,抬脚迈入屋内。
烛火摇曳,映照出柳氏略显苍白的脸。她坐在榻边,手里捏着一块绣了一半的帕子,指节微微发白,显然心绪不宁。
"母亲。"岁三诉声音平静,仿佛方才湖边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柳氏猛地抬头,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复杂,似担忧,似试探,又似……隐约的恐惧。
"你……没事吧?"她声音微颤,像是强压着什么情绪。
岁三诉走到她面前,微微弯腰行礼,语气依旧淡然:"无碍,不过是有人失足落水,溅了我一身水罢了。"
柳氏盯着她看了许久,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但岁三诉的表情平静得近乎冷漠,仿佛真的只是寻常小事。
最终,柳氏长叹一声,放下手中的帕子,声音低缓:"婉儿,你今日……太莽撞了。"
岁三诉眉梢微挑,似笑非笑:"母亲是说,我不该去湖边散步?"
"我是说……"柳氏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摇头,"算了,今日之事,你尽量不要再提。"
岁三诉垂眸,掩去眼底的一丝冷意。
她当然知道柳氏在担心什么——三皇子、顾长渊,甚至可能还有其他她不知道的人。今日湖边那一幕,看似偶然,实则暗流汹涌。
而柳氏的恐惧,也绝不仅仅是因为顾长渊的身份。
——她在害怕什么?
岁三诉不动声色地坐下,接过丫鬟递来的热茶,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思绪却已飘远。
翌日清晨,相府门前。
岁三诉换了一身素色男装,衣袍宽松,衬得身形清瘦挺拔。他站在铜镜前,微微调整了一下发冠,确保从外表看不出任何破绽。
——没人知道他现在的真实身份。
——在所有人眼里,他依然是那个柔弱多病的相府千金,南宫婉儿。
但他心里清楚,他不是南宫婉儿,他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特种兵,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他需要更多的情报。
墨韵阁内,书香缭绕,往来皆是文人墨客,谈诗论道,或低声议论朝堂风云。
岁三诉步入其中,目光扫过一层摆放的各类书籍,最终径直走向二楼的雅间。
那里,是他固定的"消息渠道"。
"岁公子来了!"掌柜的见到他,立刻笑着迎上来,"今日还是老位置?"
岁三诉点头,随手抛给他一枚铜钱:"上壶好茶。"
掌柜的接过钱,笑眯眯地退下。
岁三诉踏上楼梯,刚走到雅间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所以,昨日湖边的事,真是意外?"
岁三诉脚步微顿,眸光一闪,随即推门而入。
雅间内,坐着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正执笔在纸上勾画着什么,闻言抬头,见到岁三诉,微微一笑:"岁兄,来得正好。"
岁三诉在他对面坐下,淡淡道:"陆公子今日倒是闲适。"
陆明轩,京城有名的"闲散公子",表面上是墨韵阁的常客,实则背后牵连着不少情报网。他和岁三诉相识多年,彼此心照不宣。
"闲适?"陆明轩摇头失笑,"岁兄昨日在湖边'失足',闹得满城风雨,我若再不'闲适',岂不是要被牵连?"
岁三诉挑眉:"哦?看来昨日的事,已经传开了?"
"何止传开。"陆明轩放下笔,似笑非笑,"三皇子、顾将军,还有……你那位'未婚夫',南宫世子。"
岁三诉神色不变,只是轻轻抿了一口茶:"他们都说了什么?"
"三皇子没说什么,但顾将军的眼神,可是盯了你许久。"陆明轩压低声音,"至于南宫世子……哼,他昨夜回府后,直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岁三诉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眸光微沉。
南宫世子……看来他昨日那一"失足",确实让他"印象深刻"。
"顾长渊呢?"他问。
陆明轩耸肩:"还能怎样?依旧冷着张脸,不过……"他顿了顿,意味深长,"他今日一大早就去了兵部,听说……是去调兵符。"
岁三诉眸光一闪。
调兵符?
京畿守卫的调动,向来由兵部掌控,而顾长渊作为镇北将军,虽手握重兵,但若无特殊缘由,轻易不会调动京畿兵力。
除非……
——他察觉到了什么。
岁三诉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
"还有别的消息吗?"他问。
陆明轩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低声道:"岁兄,你最近……最好小心点。"
岁三诉抬眸:"怎么?"
"朝堂上,最近有些……不对劲。"陆明轩压低声音,"有人暗中调查相府。"
岁三诉指尖一顿。
"调查相府?"
"嗯。"陆明轩点头,"具体查什么不清楚,但据说……和十年前的一桩旧案有关。"
岁三诉眸光骤然一沉。
十年前……
那正是他穿越到这具身体之前的事。
他原本是二十一世纪的特种兵,因一次任务意外身亡,再睁眼时,便成了这大衍王朝的"南宫婉儿"——相府嫡女,却体弱多病,性情懦弱,被京城众人视为"病秧子"。
而这具身体的原主,十年前曾经历过一场大火,之后便性情大变,再不复从前活泼的模样。
——那场大火,是否与如今的"调查"有关?
岁三诉表面依旧平静,只是轻轻放下茶杯,声音淡漠:"多谢提醒。"
陆明轩看着他,忽然压低声音:"岁兄,你……真的只是'南宫婉儿'?"
岁三诉抬眸,眸光平静无波。
陆明轩笑了笑,没再追问,只是道:"总之,你自己小心。"
岁三诉点头,起身告辞。
走出墨韵阁,京城的风迎面吹来,带着几分寒意。
他站在街角,望着远处的皇城,眸光深邃。
——这京城的水,比他想象的更深。
而他,已经不知不觉,被卷入了其中。
相府,书房。
柳氏坐在案前,手中捧着一封信,指尖微微发抖。
门外,丫鬟轻声禀报:"夫人,小姐回来了。"
柳氏猛地抬头,将信纸迅速塞回袖中,强作镇定:"让她进来。"
岁三诉推门而入,见柳氏神色凝重,微微挑眉:"母亲,怎么了?"
柳氏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最终只是叹道:"婉儿,你……近日尽量少出门。"
岁三诉眸光一闪:"为何?"
柳氏沉默片刻,最终低声道:"朝堂上……有些动静。"
岁三诉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柳氏最终抬起头,看着他,声音低哑:"婉儿,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
岁三诉点头,嘴角浮现一抹极浅的笑意:"母亲放心,我知道。"
柳氏盯着他看了许久,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岁三诉转身离开,心中却已有了计较。
——朝堂的动静,相府的调查,顾长渊的警觉,三皇子的沉默……
所有的线索,都在指向某个他尚未触及的真相。
而他,必须主动出击。
因为——
他,绝不做任人摆布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