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好端端的方公子怎么晕了?”小厮惶恐地想接过方解恩,手却扑空,“幸好咱正在医馆,小的来扶吧……您这是?”
谢百里将怀里的人抱紧了些,面色不虞:“你别碰他,去找大夫来。”
小厮点头哈腰,两条腿打结了一下才解开跑走。
谢百里眯了眯眼,手劲放松,依旧不高兴。
方解恩怎么身体差成这样,也不好好管教下人,竟敢随意触碰主子。
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抱到自己的厢房中,轻轻放好在铺着软榻的床上,满眼怜惜,满心悔恨。
解恩,我回来了。
津临四年春,首辅谢不衣与千音坊头牌解毓秀迎新婚,声势浩大。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二人曾经皆有一婚,皆有一子,皆丧伴侣,某种程度来说,倒也算天作之合。
但谢百里不这么觉得,他和谢不衣天天吵,骂天骂地,斥责对方色胚负心汉,才几年就忘了他娘!
谢少爷每次都眼眶通红摔门而出,谢府半月的鸡犬不宁最终因为他的风寒而停,继续筹备婚事。
谢百里被半强制待在医馆住下,不过十四出头的少年郎,却眼神阴郁,竟让一场简单的换季风寒打垮了身子,一住便是半年。
吉日那天,医馆大部分人都跑出去凑热闹了,锣鼓响了整天,傍晚还放了许多烟花。
谢少爷的厢房是医馆最好的,只要他愿意,就能开窗看见这些。
“来人,把窗户用木板钉牢,再找一支唱丧的,嗓门要盖过外面的杂音。”
随身仆从立即吩咐人下去做,询问事后窗户需要重新定做吗。
少年双手捧着苍白的白玉兰,这是昨日他在母亲墓前的树上摘的,现在已经枯萎了,同他的精力一般。
谢百里抬眼看见窗外盛开的白玉兰,扯了下嘴角:“不用,没什么好看的。”
方解恩恭恭敬敬作揖,语气沉稳:“父亲,母亲。”
面前两人便喜笑颜开。
正是新婚的谢不衣与解毓秀。
谢首辅欣慰抚掌:“我幸得你母子二人,乃莫大的福气!”
解夫人却说:“你儿子呢?还在医馆?”
方解恩一边吸冷气佩服他娘的耿直,一边习惯地乖顺解决此局:“他年纪尚小,由我去照顾罢。”
实际也只小他不到一岁。
谢不衣其实没有恼怒,反而笑呵呵的——他最开始看上的便是解毓秀的坦荡。
他门当户对的贤惠妻子百里珍已成天上月,从此他和朝霞为伍。
可方解恩不知道,他原来的父亲,方正庭,是个严厉的老古板,教书很好,待人却过于苛刻和自我了。
后来他得绝症卧病在床,依旧爱吵架,走的时候终于安静了。
谢首辅的眉眼似故人,方解恩不敢猜。
抵达医馆,拐去最偏的竹院,肃清的不像有人居住,遂返回大厅询问谢百里下落。
“谢少爷最近消瘦的厉害,吃点什么全吐了。”小丫鬟怕人责罚,急得带哭腔,“公子你有办法么?”
方解恩温声安慰,听了来龙去脉晓了前因后果,敛眸道:“劳烦替我寻来一株白玉兰的苗,要百里夫人墓前的种。”
顿了顿,淡淡补充:“再找几个孩子帮忙把窗户砸了。”
谢百里正困在梦魇里,忽然那扇难开的窗咚咚作响,越来越响。
似有破开的趋势。
……
“!”谢百里猛得睁眼,梦与当下竟然重合——他紧闭的窗,开了。
外面一阵儿童惊呼的喧闹,一道清泉般的声音插入其中。
“别哭,我来道歉。”
窗子兀地伸进了一个头,少年肤若白雪,五官柔和,眼尾却是上挑的,多了几分凌厉,唇间的红舌若隐若现,使他清冷如梅。
他低垂着眼,一副示弱的姿态:“抱歉,孩子们不懂事,我能请你一盏茶赔罪吗?”
谢百里越过他,越过讨人嫌的童子,看见白玉兰盛开,哼笑:“如你所见,我是个病患,喝不了茶,所以你是何居心?”
方解恩的眼尾沾染笑意而上挑,像浅浅开苞的梅:“想骗你出来的居心不良,你愿意上当吗?”
谢百里没回答愿意,他等了一会儿,闻到了白玉兰和梅花混搅的香气,觉得新奇。
“我想吃不寒齑。”
花苞又打开了些许:“可以。”
少年走后,谢百里打开了那份令他厌恶的婚帖,在女方宾客里寻到了一个名字。
方解恩。
他要解开什么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