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光还在地上跳动，林野的呼吸很重，左臂的血顺着指尖往下滴。
他没松手里的长枪，枪尖插在阵眼废墟里，像是撑住身体的最后一根柱子。
芙宁娜站他身后半步，断杖横在胸前，眼神盯着前方重新列队的愚人众。
她手指发麻，但没有抖，刚才那句“我信”，像一把刀劈开了什么，现在她心里空了一块，又满了一块。
空气突然波动。
正前方的地面浮起一层水膜，像被无形的手推开。涟漪中心，一道淡蓝色光影缓缓凝聚成形——是那维莱特的脸。
他没说话，先扫了一眼四周。深渊锁链虚影还在下降，愚人众停在原地，没人动手。他们也看到了水镜，都在等。
“你们还剩不到一刻钟。”那维莱特开口，声音冷得像胎海深处的水流，“再不启动双重真心，胎海之心会判定考验失败，预言将自动走向崩坏结局。”
林野皱眉：“双重真心？”
“不只是水神的真心。”那维莱特目光落在芙宁娜身上，“还需要她的恋人——真正以爱之名交付真心的人。”
全场安静。
芙宁娜猛地抬头，瞳孔微缩。她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五百年来，这个词从来没出现在她的世界里。“恋人”——不是信徒，不是下属，不是审判官，而是……爱她的人。
她下意识看向林野。
他正低头擦脸上的血，动作顿住。然后他笑了，笑得有点歪，有点痞。
下一秒，他转身，一步跨到她面前。
芙宁娜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凑近，右手扶住她后颈，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调侃的热气钻进她耳朵：
“现在补还来得及吗？芙宁娜·德·枫丹，你愿意和我当一对正经的恋人吗？”
她整个人僵住。
心跳快得不像话。
这不是玩笑。他知道她在怕什么——怕这是一场表演的延续，怕连感情都是假的。可他说得这么自然，好像从很久以前，他们就该是这样。
她张嘴，声音卡在喉咙里。
林野看着她，眼神不再躲，也不再藏。他轻声说：“我不是为了救世才站在这儿的。我是因为不想看你一个人扛着一切，不想看你明明很难过还要笑着说‘我能赢’。”
他的手没松开。
“你说过信我。那这次，让我也进你心里一次，行不行？”
芙宁娜的眼尾红了。
她没哭，只是用力咬了一下嘴唇，然后抬起手，抓住他的衣领，把人往前一拽。
两人靠得极近，鼻尖几乎相碰。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愿意。”
空气静了一瞬。
水镜中的那维莱特翻了个白眼，低声嘀咕：“肉麻死了。”
但他嘴角抽了抽，没再说别的。
绿光渐渐暗下去，可某种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林野松开手，退后半步，却没走远。他转头看那维莱特：“所以现在，我们算通过第一关了？”
“条件满足。”那维莱特点头，“胎海之心会接受你们的共鸣。但它不会轻易打开，接下来每一步，都要靠你们自己走。”
“怎么走？”芙宁娜问。
“往东三十步，有一道裂隙，原本不存在于现实空间。只有双重真心者才能看见入口。进去之后，会有三道试炼——记忆、信念、牺牲。你们必须一起通过。”
“如果失败呢？”林野问。
“胎海关闭，枫丹信仰瓦解，深渊接管预言主导权。”那维莱特语气不变，“你们死，她成傀儡，世界失衡。”
林野笑了：“听上去非赢不可。”
芙宁娜看了他一眼，忽然伸手，把他染血的袖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伤口。
“你不能死。”她说，“你不准死。”
“我知道。”他点头，“所以我才要你答应刚才那件事。要是我挂了，你得多伤心。”
她瞪他。
那维莱特咳嗽一声：“够了。时间不多，别浪费在打情骂俏上。”
林野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好好好，马上行动。”
他转向芙宁娜，伸出手：“走吗？”
她看着他的手，掌心有血，有茧，还有刚才握枪留下的压痕。
她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肩并着肩，不再只是背靠背。
水镜开始泛起波纹，那维莱特的身影逐渐模糊。
“记住。”他在消失前最后一句说，“真心不是口号，是选择。每一次选择，都要选对方。”
水膜碎开，化作几滴水珠落地。
四周恢复寂静。
愚人众还在，深渊锁链仍在下降，包围圈没有散。
但林野和芙宁娜都没再看他们。
他们只看着彼此。
“刚才的话，还算数？”林野问。
“算。”她说，“永远算。”
他笑了，握紧她的手：“那咱们去改写个剧本看看？”
她点头。
两人同时转身，朝着东侧墙面走去。
三步，五步，十步。
其他人看不到什么，但他们眼前，岩壁正在裂开一道细缝，泛着幽蓝的光。
十五步时，林野忽然脚步一晃。
芙宁娜立刻扶住他。
“没事。”他喘了口气，“就是腿有点软。”
“你流血太多。”她说。
“小伤。”他摆手，“等出来我再躺三天都行。”
二十步，裂缝扩大到一人可通过。
二十五步，背后传来怒喝。
“拦住他们！”是那个红边军装的女人，“不准靠近裂隙！”
脚步声冲来。
林野回头，抬手就把长枪甩出去，枪身横飞，砸倒两个扑上来的战士。
“三十秒。”他说，“给我三十秒就好。”
三十步。
裂缝完全打开，里面是一条向下延伸的光道，两侧浮着水纹般的符文。
林野拉着芙宁娜迈步。
身后喊杀声逼近。
他回头看了一眼，敌人已冲到十米内。
他抬脚，准备踹断通道入口的支撑石。
可就在这一瞬，他的左眼突然刺痛。
暗金色的光从瞳孔里涌出，像要炸开。
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林野！”芙宁娜扶住他。
“快进去！”他咬牙，“别管我！”
“我不走！”她抓住他肩膀，“你要倒也得倒在门里面！”
她用力架起他，拖着他往光道迈步。
七步，八步。
林野的视线开始模糊。
他感觉身体变轻，像是要散掉。
可他还抓着她的手。
九步。
他的枪还在外面，没人去捡。
十步。
裂缝开始收缩。
愚人众冲到边缘，伸手想抓。
一道蓝光闪过，最先碰到他们的手瞬间冻结。
胎海之力在排斥入侵者。
裂缝只剩一条线。
林野趴在地上，几乎抬不起头。
芙宁娜跪下来，把他脑袋搂进怀里。
“别睡。”她拍他脸，“听见没有？你不准闭眼！”
他眼皮颤了颤，嘴角咧开一点。
“你说……愿意的。”他声音很轻，“得……作数。”
她红着眼：“作数！一辈子都作数！”
他笑了下，手指动了动，还想抬手摸她脸，可手臂刚离地就落下去。
光道深处传来低鸣。
整条通道开始震动。
芙宁娜抬头，看见前方浮现出第一道门影。
她深吸一口气，一手托住林野后背，一手撑地起身。
她背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五步，十步。
身后的裂缝彻底闭合。
外面的喧嚣被隔绝。
通道内只剩下她的脚步声，和他微弱的呼吸。
走到第二十步，林野突然在她背上咳了一声。
温热的血溅在她脖子上。
她没停。
继续走。
第二十五步，他的手垂了下来。
她立刻停下来，把他的手塞进自己外套口袋，贴着体温捂住。
“你还记得庆功宴吗？”她一边走一边说，“你说要喝最贵的香槟，还要我穿裙子跳舞。你现在逃不掉了。”
他没回应。
第三十步，门到了。
她用肩膀撞开。
门后是一片虚空，中央悬浮着一颗跳动的蓝色光球，像心脏一样搏动。
她站在门口，喘着气。
“我们到了。”她说，“你看，我说过你会活着看到的。”
她转头看他。
他的眼睛闭着，脸色发白，呼吸越来越浅。
她伸手探他鼻息。
还有气。
她把他轻轻放下来，让他靠在门框上。
然后她站起来，走向光球。
光球静静漂浮，没有反应。
她抬起手，正要触碰——
林野在后面突然抓住她的脚踝。
她回头。
他睁开了眼，那只暗金瞳孔死死盯着她。
“别……一个人上。”他哑着嗓子说，“说好了……一起的。”
她看着他，慢慢蹲下，握住他的手。
“嗯。”她说，“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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