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柳娴冬心里总惦记着杨博文的事。趁着午休的空档，她特意绕到行政部门所在的区域，目光在略显嘈杂的办公区里搜寻着。
很快，她在靠角落的一个临时工位上看到了他，杨博文正对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神情专注，甚至带着一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紧绷，他面前的桌面上，除了公司配发的电脑和堆积的待录入文件，只放着一个透明的塑料水杯，里面是喝了一半的，看起来颜色很淡的速溶咖啡，旁边还有另一个空了的咖啡杯。
显然是靠咖啡因在强打精神。
柳娴冬看着他那副拼命的架势，和旁边那些边吃午餐边闲聊的正式员工形成了鲜明对比，心里那点酸涩和不忍又冒了出来，她想起昨晚张桂源那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道理她都懂，可亲眼看到曾经那么骄傲，优秀的一个人陷入这般境地，她还是无法做到完全无动于衷。
她犹豫了一下，去茶水间泡了一杯浓度适中的热茶，又从小冰箱里拿出自己带来的还没动过的三明治，走了过去。
柳娴冬杨博文
她轻声叫他。
杨博文敲击键盘的动作一顿，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到是她，眼底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又被窘迫覆盖。杨博文学姐？
柳娴冬将温热的茶杯和三明治放在他桌角空着的地方，语气尽量自然柳娴冬午休时间，别光喝咖啡，对胃不好，这个三明治我多带了一个，不介意的话垫垫肚子
杨博文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茶和包装精致的三明治，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唇动了动，想拒绝，可胃里空荡荡的灼烧感和连续工作带来的疲惫，让他那句“不用了”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低声道杨博文……谢谢学姐。
柳娴冬工作还顺利吗？
柳娴冬靠在旁边的隔断板上，没有立刻离开。
杨博文……还行，就是数据量有点大，需要仔细核对。
杨博文的声音依旧有些干涩，他拿起那杯茶，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到掌心，似乎连带着让冰冷的手指也暖和了一些。
柳娴冬慢慢来，别急。
柳娴冬看着他眼底的血丝和眉宇间的倦色，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柳娴冬你……现在住在哪里？如果……如果暂时不方便的话，我家还有个空房间……
这话问出口，连柳娴冬自己都觉得有些唐突，但她实在无法想象，一个需要靠晚上兼职来补贴家用的学生，在支付了学费和生活费后，还能有多少预算负担昂贵的房租，这座城市的生活成本并不低。
杨博文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紧，指节瞬间泛白，他倏地抬起头，看向柳娴冬，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看穿窘迫的难堪和剧烈的挣扎。
去她家？那个他曾经带着隐秘好感，甚至因为她而对张桂源生出过嫉妒的学姐的家？
自尊心在疯狂地叫嚣着拒绝。
可是……现实冰冷的触感又让他无法轻易开口，他最近确实因为高昂的房租而焦头烂额，甚至动过睡在24小时快餐店的念头。
两种情绪在他心中激烈交战，让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柳娴冬看出了他的挣扎，连忙补充道柳娴冬你别误会，就是暂时落脚，桂源他也住校，平时就我和龙眼在家，空着也是空着
她试图将这件事说得更平常一些，减轻他的心理负担。
听到张桂源的名字，杨博文眼底最后一点微光似乎也黯了下去，他低下头，看着杯中晃动的褐色茶汤，心中五味杂陈，那份曾经被她一个笑容就轻易搅乱心绪的悸动，在此刻窘迫的境地下，再次不合时宜地微弱地泛起涟漪，却很快被更深的苦涩和自卑淹没。
他有什么资格再去肖想什么？
沉默了近一分钟，就在柳娴冬以为他会拒绝时，杨博文终于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极其艰难地挤出一句杨博文……谢谢学姐的好意，我……我再想想。
他没有立刻接受，但也没有断然拒绝，这已经是他在现实和自尊之间，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柳娴冬心里松了口气，知道他需要时间柳娴冬好，你考虑一下，有需要随时跟我说
她没再停留，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杨博文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办公区转角，又低头看了看手边那杯暖胃的茶和那个看起来很好吃的三明治，心脏像是被泡在温水里，又像是被放在火上烤，温暖和屈辱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拿起三明治，拆开包装，默默地咬了一口，味道很好，是他很久没有尝到过的带着精心制作意味的食物。
可是，吞咽下去的动作，却异常艰难。
柳娴冬的再次出现，像一面清晰的镜子，照出了他此刻全部的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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