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关上的房门，像一道清晰的分界线，将两人隔在了不同的空间，也隔开了之前那种心照不宣的亲密。

接下来的几天，气氛变得微妙而沉闷，张桂源不再像以前那样亦步亦趋地跟在柳娴冬身边，也不再会在夜晚自然地走进主卧，他变得异常安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或者坐在客厅的角落看书，神情平静，看不出太多的情绪波动，仿佛那天在玄关激烈告白的人不是他。

可柳娴冬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他不再刻意靠近，但他的存在感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她做饭时，能感觉到他偶尔投来的、沉静的目光；她看电视时，他会坐在沙发的另一端，沉默得像一尊雕塑，却让她无法忽略；甚至晚上，隔着墙壁，她仿佛也能感受到另一边他的呼吸。

这种刻意的、带着距离的平静，比直接的纠缠更让柳娴冬心乱如麻，她知道自己需要给他一个答案，可那个答案是什么，连她自己都混沌不清。

拒绝吗？想到他可能会露出的受伤眼神，想到他或许会离开，她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泛起细密的疼痛，她早已习惯了生活里有他的存在，那个她亲手带回来、一点点养出点生气和锋芒的少年，早已成了她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接受吗？那层姐弟关系是她亲手建立起来的屏障，骤然打破，带来的不仅是心理上的冲击，更有对未知未来的惶恐和一丝道德上的负疚感，他才十八岁，他的世界才刚刚展开，而她已经步入相对稳定的轨道。他们之间，真的可以吗？

她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纠结和自我审视中。

这天下午，柳娴冬在书房整理旧物，无意中翻出了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里面是她大学期间获得的各类奖学金、竞赛获奖证书，还有……几张她早已遗忘的、张桂源刚住进来时，她偷偷拍下的照片。

照片上的少年，蹲在路边，只有一个模糊瘦削的背影，透着无尽的孤寂和寒冷，另一张，是他发烧那晚，她守在他床边时拍的，他闭着眼，眉头紧蹙，脸色苍白，脆弱得不堪一击，还有他第一次穿上新校服，有些拘谨地站在客厅里的样子；他拿到物理竞赛奖杯时，眼睛亮晶晶看向她的瞬间……

这些被定格的画面，串联起了他从那个寒冬落魄少年，成长为如今挺拔优秀青年的轨迹。而每一张照片的背后，都有她参与的痕迹，是她给了他一个家，见证了他的每一次挣扎和蜕变，也投入了无数的心血和情感。

看着这些照片，柳娴冬的心像是被浸泡在温水中，酸软得一塌糊涂。那些纠结和犹豫，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答案的偏向。

她不是对他没有感觉，只是那份感觉，被“姐姐”的身份和责任层层包裹，让她不敢去触碰，不敢去确认，她害怕一旦迈出那一步，会失去现有的平衡，会伤害到他，也会让自己陷入不可控的境地。

可是，如果因为害怕就拒绝，因为顾虑就退缩，那她失去的，可能会更多。

她正对着照片出神，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张桂源姐

张桂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平静无波张桂源我切了水果

柳娴冬慌忙将照片塞回文件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柳娴冬……进来吧

张桂源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走进来，放在书桌一角，他的目光扫过那个被匆忙合上的文件夹，眼神微动，却没有多问。

柳娴冬谢谢

柳娴冬低声道。

张桂源不客气

他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书桌前，目光落在窗外，忽然轻声说张桂源成绩快出来了

柳娴冬的心微微一紧柳娴冬嗯

张桂源我报了本市的A大

他继续说道，语气依旧平淡，却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决定的事实。

A大，是柳娴冬的母校，也是本市最好的大学，但以他的成绩，完全可以选择去更远、更好的顶尖学府。

柳娴冬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看向他。

张桂源也转过头，目光与她相接，那双眼睛里，不再有那天的炽热和咄咄逼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如同静水流深般的坚定。

张桂源我说过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张桂源我想留在你身边

不是“需要”，不是“依赖”，而是“想”。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柳娴冬心中最后一道锁，所有的纠结、犹豫、惶恐，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安放之处。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在她眼皮底下悄然长大、变得如此坚定执着的少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充满了，胀胀的，带着酸涩，却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释然和……一丝隐秘的喜悦。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张桂源眼底那抹平静几乎要维持不住，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终于，柳娴冬缓缓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她抬起头，迎上他带着询问和期待的目光，脸颊微微泛红，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力量：

柳娴冬好

只有一个字。

张桂源的瞳孔猛地一缩，像是没听清，又像是难以置信。他喉结滚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张桂源……姐姐？

柳娴冬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最后那点别扭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出去的勇气和温柔，她抬起手，轻轻整理了一下他其实并不凌乱的衣领，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自然，眼神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的情意。

柳娴冬我说，好

她重复了一遍，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清浅却坚定的笑容柳娴冬我等你……长大

不是“我接受你”，也不是“我们在一起”，而是“我等你长大”，这更像是一个承诺，一个对未来的期许，一个对他们之间特殊关系的、最温柔的确认。

张桂源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清晰倒映出的自己的身影，看着她脸上那抹带着羞意却无比坚定的笑容。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冲垮了他所有的冷静自持。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他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呼吸急促而灼热，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张桂源姐姐……

他哽咽着，一遍遍地唤着她，声音里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和无尽的眷恋。

柳娴冬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却没有挣扎。她伸出手，轻轻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感受着他胸膛里传来的、剧烈而真实的心跳，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听着他一声声带着颤抖的呼唤，心里那片一直悬着的、不安的湖，终于缓缓归于平静，泛起温柔的涟漪。

窗外，夏日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暖融的光晕里。

龙眼不知何时蹲在了书房门口，歪着脑袋，看着里面紧紧相拥的两人，圆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最终只是“喵呜”了一声，甩了甩尾巴，安静地走开了。

柳娴冬知道，有些界限，一旦跨越，便是全新的开始。

Chapter23我等你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