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将自己投入到工作中，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顾云深指派的任务量确实惊人，S市的收尾报告牵扯众多细节，总部新战略的市场分析更是需要大量的数据挖掘和行业研判。这反而正中他下怀。
他屏蔽了周遭大部分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也尽量忽略了江叙时不时发来的、关于晚上接风宴的“提醒”消息。他给自己定下了规矩：工作时间，只谈工作。
然而，旧的涟漪并不会因为他的刻意忽视而完全平息。
午休时间，他刚准备去食堂，一个身影就怯生生地堵在了他工位旁。
“学、学长……”周子烨捧着一个精致的便当盒，脸颊微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我……我做了便当，我们一起吃好不好？食堂今天人好多……”
李默看着他那副小心翼翼又满含期待的样子，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他想起休假时周子烨带来的那顿饭菜和决堤的眼泪，心里那点坚硬的角落再次软化。
“……去茶水间吧。”他妥协了，声音算不上热情，但也没有之前的冰冷。
周子烨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忙不迭地点头：“好！”
茶水间里，周子烨兴奋地打开便当盒，里面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甚至有些过于用心的菜肴，荤素搭配，还点缀着几颗雕成小兔子形状的胡萝卜。
“学长，你尝尝这个蛋卷，我试了好多次才成功……”周子烨叽叽喳喳地说着，像个急于得到表扬的孩子。
李默默默地吃着，味道确实不错。他没有多说什么，但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这种默许的态度，似乎给了周子烨巨大的鼓励。
“学长，你回来真好。”周子烨小声说，眼神里是纯粹的喜悦和依赖，“以后……我还能给你带便当吗？”
李默动作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周子烨那双清澈得几乎能看到底的眼睛，第一次没有立刻升起防御的心思。或许……维持一种相对稳定、可控的“学长学弟”关系，比完全拒绝引来更大的反弹要好？
“……随你。”他含糊地应了一声，算是默认。
周子烨立刻笑开了花，整个人都像是被点亮了。
下午，李默去其他部门协调数据时，在走廊“偶遇”了沈哲。他似乎是来总部开一个跨部门会议的。
沈哲看到他，依旧是那副温和从容的样子，微微颔首：“李先生，回来了。”
“沈先生。”李默也点头回应，态度比之前自然了许多。画室那个下午的宁静，仿佛在他们之间建立起一种无形的、心照不宣的默契。没有多余的寒暄，沈哲便与他擦肩而过，留下淡淡的松木香气。
这种既不远离也不过界的态度，让李默感到舒适。
相比之下，江叙的攻势就显得直接且“物理”得多。下班时间刚到，他就准时出现在李默工位旁，不由分说地揽住他的肩膀。
“走了默默！接风宴，哥说话算话！”
李默试图挣扎：“江叙，我还有很多工作……”
“工作是做不完的！”江叙打断他，力道之大让李默几乎脚不沾地，“今天你必须给哥这个面子！再说，你看看你这小身板，再不补补，风一吹就倒了！”他一边说，一边半强迫地把李默往电梯方向带。
李默拗不过他，加上周围同事好奇的目光，他只好放弃抵抗，被江叙“押送”着离开了公司。
江叙订的是一家颇为热闹的烧烤店，烟火气十足，和他这个人很配。他点了一大堆肉和啤酒，自顾自地说着这三个月里公司发生的各种趣事和八卦，试图用喧嚣驱散李默身上的沉寂。
李默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两句。他看着江叙在烟火缭绕中眉飞色舞的样子，心里那种熟悉的、混合着烦躁和无奈的感觉又回来了。但奇怪的是，这一次，似乎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或许是因为他知道，无论他如何抗拒，江叙这种人都会以他自己的方式强行介入他的生活。与其无谓地消耗精力抵抗，不如……有限度地接受？
“喂，默默，发什么呆呢？”江叙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盘子，“吃肉！专门给你点的羊腰子，补补！”
李默：“……” 刚升起的那点“有限度接受”瞬间烟消云散。
晚饭后，江叙还想拉他去下一场，被李默以“明天还要交报告”为由坚决拒绝了。江叙虽然不满，但也没再强求，只是把他送到公寓楼下，看着他上楼才离开。
回到安静的房间，李默疲惫地倒在沙发上。铁柱凑过来蹭他，他摸了摸它的头。
这一天，像是把他重新抛回了熟悉的漩涡，但似乎又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顾云深的公事公办，周子烨小心翼翼的靠近，沈哲心照不宣的平静，江叙一如既往的蛮横……他们似乎都还在原来的轨道上，但又好像都微妙地调整了与他接触的方式和频率。
而他自已，似乎也在尝试建立一种新的防线——不再是完全的拒之千里，而是有选择地、谨慎地，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与这个世界重新建立连接。
他知道这很难，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但经历了S市的混乱和休假的沉淀后，他觉得自己或许可以试一试。
毕竟，完全的战时状态无法持久，他需要找到一种能够长期维持的、相对和平的共存模式。
哪怕这种和平，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
他的战争，进入了新的阶段。从全面的消极防御，转向了更具挑战性的……积极周旋。而第一个需要他认真应对的，就是明天必须交给顾云深的、关于总部新战略的市场分析框架。这不仅仅是工作，更是他向顾云深、也是向自己证明能力的又一次机会。
他打开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他坚定的眼眸中。今夜，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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