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下午的宁静余温尚未在李默心中完全散去，第二天上午，门铃再次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急促得带着一种熟悉的、不容拒绝的意味。
李默的心猛地一沉。这种按铃方式……他几乎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他走到门后，透过猫眼望去——果然是周子烨。
小学弟穿着一件厚厚的白色羽绒服，围着红色的围巾，鼻尖和脸颊冻得通红，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大的、看起来就很沉的保温袋。他站在门口，眼神里交织着紧张、期盼，还有一丝显而易见的委屈，像一只在风雪中找了很久家的小狗。
李默闭了闭眼，内心充满了抗拒。他还没准备好面对来自BL世界的任何人，尤其是情感表达最直接、最不懂得掩饰的周子烨。
门铃还在执拗地响着，伴随着周子烨带着哭腔的、小心翼翼的呼喊：“学长……学长你在家吗？我知道你在休假……我、我就是想看看你……和铁柱……”
铁柱听到熟悉的声音，已经兴奋地跑到门边，用爪子扒拉着门板，“汪汪”叫了起来。
门内外的狗叫声和少年带着哽咽的呼唤，形成了一种让李默无法硬起心肠无视的声浪。他叹了口气，知道躲不过了。
他缓缓打开了门。
门外的周子烨看到他，眼睛瞬间亮了，但随即，那亮光就被一层迅速弥漫上来的水汽覆盖了。他上下打量着李默，嘴唇哆嗦着，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心疼：“学长……你、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也好差……”
李默穿着宽松的居家服，比起三个月前，确实清减了不少，眼底带着未能完全消退的疲惫和一丝挥之不去的淡漠。
“我没事。”李默侧身让他进来，语气平淡，带着刻意的疏离，“外面冷，进来吧。”
周子烨提着保温袋，亦步亦趋地跟了进来，目光始终牢牢锁在李默身上，里面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和思念。
“学长，我给你带了好多吃的！”周子烨把那个沉重的保温袋放在桌上，像是献宝一样，急切地打开，“有李阿姨炖的鸡汤，还有王奶奶做的红烧肉，都是你以前喜欢吃的！我怕凉了，一路跑过来的……”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因为激动和奔跑还有些喘。
保温盒一个个被拿出来，浓郁的饭菜香气瞬间在公寓里弥漫开来。那是属于“家”的、熟悉的味道。
李默看着桌上那些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再看看周子烨冻得通红的脸和那双写满了“快夸夸我”的眼睛，心里那根坚硬的弦，被不轻不重地拨动了一下。他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极度疲惫和封闭的时候，这种直白而笨拙的关心，具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冲击力。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比刚才软化了一些。
“不、不客气！”周子烨连忙摆手，脸微微泛红。他终于将目光从李默身上移开一点点，注意到了旁边摇着尾巴、好奇地看着他的铁柱。
“铁柱！你也想我了对不对！”周子烨蹲下身，抱住扑过来的铁柱，把脸埋在它毛茸茸的脖颈里，声音闷闷的，“我好想你们……”
李默看着这一幕，沉默着。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制止周子烨过于亲密的举动，也没有出言纠正他那过于直白的“想念”。
周子烨抱了一会儿铁柱，才抬起头，眼眶比刚才更红了。他望着李默，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难过和控诉：“学长……你这段时间，为什么不理我？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你都不回……我还以为……还以为你讨厌我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浓浓的鼻音，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顺着通红的脸颊滑落。
这不是他惯常用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眼泪，而是真正感到被忽视、被冷落的伤心。
李默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个样子。以前他会觉得头疼和麻烦，但此刻，在经历了S市那些虚伪的纠缠和巨大的压力后，周子烨这纯粹到甚至有些笨拙的伤心和依赖，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动了他内心深处某个柔软的角落。
他看着周子烨哭泣的样子，看着他带来的、还带着体温的饭菜，听着他毫不掩饰的思念和委屈……一种混合着愧疚、心软和疲惫的复杂情绪，在他胸中翻涌。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最终，他只是走上前，抽了几张纸巾，有些笨拙地递到周子烨面前。
“……别哭了。”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轻微的无奈和……妥协。
他没有解释，没有承诺，只是这三个字，和一个递纸巾的动作，却让周子烨的哭声戛然而止。
周子烨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李默，然后猛地接过纸巾，胡乱地擦着脸，一边抽噎一边努力露出一个笑容：“嗯！我不哭！学长……你、你吃饭了吗？现在吃一点好不好？鸡汤要趁热喝……”
他手忙脚乱地去打开保温盒的盖子，浓郁的香气更加扑鼻。
李默看着他那副急于讨好、又哭又笑的样子，心里最后一点坚硬的防御，也悄然崩塌了一角。
他默默地走到餐桌旁，坐了下来。
周子烨的到来，像一阵毫无章法的、带着雨水和阳光气息的风，强行吹进了他精心维护的寂静堡垒。虽然混乱，虽然让他感到无措，却也带来了久违的、活生生的气息。
他的休假，似乎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绝对的平静了。而周子烨这不合时宜的闯入，和他那决堤的思念与眼泪，正在以一种李默无法预料的方式，搅动着他冰封的心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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