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木田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了一眼纪晓禾手指点着的位置,一个位于城郊的废弃仓库。
然后他转身,抓起了挂在衣架上的外套。
“谷崎,贤治,你们两个跟我来。”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只是在下达指令。
谷崎润一郎停下了安慰直美的动作,立刻站起身。
宫泽贤治放下手里正在喂的牛,对着国木田用力的点点头。
“需要我吗,国木田先生?”中岛敦紧张的问,他也想出一份力。
国木田的视线扫过他,停留了半秒。
“你留下,照顾好纪晓禾。”他下达了第二个指令,“她看起来消耗很大。”
纪晓禾确实在表演消耗很大。
她的身体靠着椅背,脸色被刻意弄的苍白,呼吸也调整得比平时微弱。这是一种表演,也是一种防御。她不敢去看任何人的眼睛,只是垂下眼睑,盯着桌面上被她当作道具的石头。
武装侦探社的行动效率很高。
国木田的命令下达后,不到三十秒,三人已经完成了武装,检查了通讯设备,冲出了办公室的门。
门被关上,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楼下汽车发动的引擎轰鸣。
声音迅速远去。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安静。
这种安静让纪晓禾坐立不安。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放在火上烤的囚徒,每一次心跳都是对最终审判的倒计时。她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但她必须维持着“虚弱的神棍”的姿态。
一杯温水被递到了她的面前。
纪晓禾抬头,看到中岛敦有些担忧的脸。
“纪小姐,请喝水。”他说,“你的脸色很难看。”
“谢谢。”纪晓禾伸出手去接水杯,她的指尖在发抖,碰到杯壁的瞬间,她用尽力气才稳住。
她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她的心慌。
水很温暖,顺着喉咙流下去,却没有缓解她身体的僵硬。
“你的能力……每次都消耗这么大吗?”中岛敦好奇的问,他的眼睛里没有怀疑,只有纯粹的关心和对未知能力的敬畏。
纪晓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只能含糊的点点头,然后飞快的喝完杯子里的水,像是想用这个动作掩盖自己的无措。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她的桌旁。
纪晓禾的身体瞬间绷紧。
是太宰治。
他没有跟着国木田一起出任务。
“了不起的表演。”太宰治开口,脸上挂着一贯的微笑,但那双鸢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笑意,“不,或许应该说,是了不起的‘命运解读’。”
他拿起桌上的一块被纪晓禾用作“命运石”的普通鹅卵石,在指尖抛了抛,动作轻巧。
中岛敦想要说些什么,但被太宰治的一个眼神制止了。少年很敏锐的感觉到,此刻的太宰先生和平时不一样。
纪晓禾没有回应。她知道,任何多余的解释都是陷阱。
太宰治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应,他绕着她的桌子走了一圈,脚步很轻,像一只正在打量猎物的猫科动物。
“我只是有些好奇。”他的声音也压得很低,仿佛是什么秘密的耳语,“晓禾小姐,你的‘预言’……真的只看到了这一个地方吗?”
来了。
纪晓禾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这个问题是一把刀,精准的插向她整个骗局最脆弱的核心。
她的地理侧写得出了三个可能的地点。她选择了一个她认为最符合戏剧性的,但并非是数据上概率最高的一个。
这个男人在诈她。
他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单纯的在用语言施加压力。
也可能,他已经看穿了一切。
“命运的丝线,难道就那么清晰,完全不会分岔吗?”太宰治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特的诱导性,“难道不会有一条主线,旁边还跟着几条模糊的,代表着其他‘可能’的支线?”
他每说一个字,纪晓禾就感觉自己身上的压力重一分。
她攥紧了藏在桌下的拳头,指甲深深的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她不能承认。
承认了其他的“可能”,就等于承认自己刚才的“神谕”充满了不确定性。这会让她的价值大打折扣,甚至直接被判定为无效。
更重要的是,这会暴露她是在“选择”,而不是在“看见”。
她必须赌。
赌国木田他们能在仓库里找到人。
赌自己的运气。
纪晓禾缓缓抬起头,强迫自己直视太宰治的眼睛。
“没有分岔。”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说的很清楚,“我看到的世界里,命运的轨迹只有一条。清晰,而且唯一。”
她说谎了。
为了增加自己“预言”的确定性,她用一个更大的谎言堵死了自己的所有退路。
成,则彻底坐实“预言家”的身份。
败,则万劫不复。
太宰治静静的看着她,那双眼睛像深不见底的旋涡。
几秒钟的对视,对纪晓禾来说却漫长的像一个世纪。
突然,太宰治嘴角的弧度变得更大了。
“是吗?只有一条啊。”他轻声重复了一遍,随手将那块石头扔回桌上,发出“哒”的一声脆响。
声音不大,却让纪晓禾的肩膀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
他不再追问。
男人转身,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回了自己的座位,重新拿起那本《完全自杀手册》,仿佛刚才那场充满压迫感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但纪晓禾知道,事情没有结束。
太宰治的视线,像一根看不见的针,始终扎在她的背后。
办公室的墙壁上,时钟的秒针一格一格的跳动。
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敲击着纪晓禾的神经。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十分钟。
二十分钟。
三十分钟。
她额头的冷汗越来越多,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抬手擦去,以维持自己“虚弱”的表象。
中岛敦担忧地守在一旁,不敢打扰。
角落里,江户川乱步吃零食的声音一直没有停过,薯片碎裂的“咔嚓”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纪晓禾的内心在疯狂的祈祷。
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我的侧写不可能出错,即便是概率第三的选项,也依然在“舒适区”的范围之内。他可能只是临时更换了地点。
对,一定是这样。
各种各样的念头在脑海中翻滚,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身体。
她开始思考失败的后果。
被当成骗子,然后被赶出侦探社?这是最好的结果。
最坏的结果……她不敢想。在横滨这个地方,一个没有身份、没有异能、还欺骗了武装侦探社的女人,下场会是什么样?
最致命的是,脑海中系统的倒计时还在继续。
【任务剩余时间:18小时23分14秒。】
如果这次的“预言”失败,她就没有第二次机会去获取情报了。
等待电击的惩罚,才是最终的绝望。
她必须成功。
……
与此同时,横滨城郊。
一辆黑色的厢式货车在距离目标仓库五百米外的一处废弃加油站停下。
车门无声的滑开。
国木田,谷崎,宫泽贤治三人迅速下车,动作敏捷的藏身于残破的墙体之后。
国木田举起望远镜,观察着远处那栋巨大的钢铁建筑。
那是一座被时代抛弃的船舶零件仓库,墙壁上布满了锈迹,巨大的窗户玻璃大多已经破碎,露出黑洞洞的内部。周围杂草丛生,一片荒凉。
“有活动的迹象吗?”谷崎压低声音问,同时发动了他的异能“细雪”,将三人的身影在周围环境中变得模糊。
“没有。”国木田放下望远镜,表情严肃,“没有任何灯光,也没有任何声音。”
宫泽贤治抽了抽鼻子。
“国木田先生,这里没有人的味道,只有铁锈和灰尘的味道。”他很肯定的说。
国木田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但贤治的嗅觉在某些时候比仪器还准。
难道……那个女人真的只是在胡说八道?
不,现在下结论还太早。
炸弹犯是一个极其谨慎的对手。他可能使用了某种手段来掩盖自己的行踪。
“按照原定A计划行动。”国木田下达了最终指令,“贤治正面突入,我和谷崎从两侧包抄。注意,对方可能设置了爆炸陷阱。保持警惕。”
“是!”
宫泽贤治应了一声,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不相符的力量,他像一颗出膛的炮弹,无声的冲向仓库。
国木田和谷崎也立刻从另外两个方向,借助着废弃物的掩护,飞快的向目标建筑逼近。
三人的配合天衣无缝。
几十秒后,他们几乎同时抵达了仓库的不同入口。
宫泽贤治站在紧闭的巨大铁门前,深吸一口气,双臂发力,直接将数吨重的铁门从轨道上硬生生扯了下来,然后随手扔到一边。
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在空旷的郊野里传出很远。
国木田和谷崎也在同一时间破窗而入。
他们冲进了仓库的阴影之中。
行动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