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装侦探社的办公室里,国木田独步将一支记号笔摔在桌上。
笔弹起来,滚落到地上。
没有人去捡。
办公室的白板上画满了蛛网一样的线条,连接着横滨的几个地点,旁边标注着日期和时间。每一个地点的旁边,都有一个刺眼的红色叉号。
“第四起了。”国木田的声音很硬,“还是没有任何线索。”
连环爆炸案。
凶手像一个幽灵,每次引爆都选择在人流量最少的时刻,破坏城市的基础设施,然后蒸发。
没有目击者,没有监控录像,留下的炸弹残骸也显示出对方是个绝对的专业人士,找不到任何可以追溯来源的痕迹。
国木田推了推眼镜,盯着白板上的城市地图,试图从混乱的线条中找出秩序。
他失败了。
那些线条只是在嘲讽侦探社的无力。
中岛敦站在一边,脸色发白,不敢说话。谷崎润一郎也表情凝重,他妹妹直美难得的没有缠着他,办公室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沙发上,太宰治哼着不成调的殉情小曲,手里的《完全自杀手册》翻得哗哗响,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角落里,江户川乱步正在拆一包新的粗点心,咔嚓咔嚓的声音不大,却在此刻异常清晰。
纪晓禾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指无意识的搅动着衣角。
她需要情报。
就在刚才,她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特殊任务发布。】
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机械音。
【任务名称:致命的捉迷藏。】
【任务内容:二十四小时内,指出武装侦探社正在追查的连环爆炸案犯人的藏身之处。】
【成功奖励:系统积分200点。】
【失败惩罚:三级电击。】
纪晓禾的指尖传来一阵刺痛,那是她用力过度,指甲掐进了肉里。
三级电击。
系统手册里对这个惩罚的描述只有一行字:足以瞬间摧毁有机生命体中枢神经系统的能量脉冲。
换句话说,就是死亡。
【任务倒计时:23:59:59】
死亡的倒计时,一秒一秒的在她脑中跳动。
她必须做点什么。
她站起身,走向那块巨大的白板。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她的移动转了过来。
国木田独步皱起眉头看着她。
这个以“占卜师”身份莫名其妙混进侦探社的女人,又要搞什么花样?
纪晓禾无视了他的目光,径直走到白板前。
她伸出手,指尖虚虚的划过那些代表着爆炸案的红叉。
“我听到了,”她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我听到了钢铁的悲鸣,和城市的哭泣。”
这是她神棍人设的标准开场白。
国木田的额角有青筋在跳动。“现在没时间听你的……”
“告诉我,”纪晓禾打断了他,直视着他的眼睛,“告诉我它每一次哭泣的地点,每一次悲鸣的时间。告诉我,那些听到哭声的人,都看到了什么。”
她不能直接问案情,那会暴露。
她只能用这种方式,索要情报。
地点,时间,目击者证词。
国木田独步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不耐烦。
他是一个坚定的现实主义者,他的笔记本上写的计划,需要精确到秒。他绝不相信任何虚无缥缈的占卜。
但现在,他没有头绪。
整个侦探社都没有头绪。
死马当活马医。
这是他此刻唯一的想法。
“拿去!”
国木田从堆积如山的文件夹里抓出一叠厚厚的资料,连同旁边的一卷横滨市详细地图,一起塞进了纪晓禾的怀里。
“你要的东西全在里面!如果你只是在耍我们……”他的话里带着威胁。
“我的仪式,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纪晓禾抱着比她预想中重得多的资料,转身走向办公室角落的档案室。
她不能在外面分析,太宰治的视线像手术刀,江户川乱步更是个无法用常理揣度的怪物。她任何一个不符合“神棍”身份的举动,都会被瞬间看穿。
“哦呀,”太宰治放下了书,鸢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趣味,“需要我帮忙吗,晓禾小姐?我对于神秘仪式也很有心得哦,比如如何无痛的……”
“不需要。”
纪晓-禾冷冷的回绝,毫不犹豫的走进了档案室,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咔哒。
门从里面被反锁了。
门外,中岛敦有些担心的小声问:“国木田先生,这样真的好吗?把希望寄托在占卜上……”
“不然呢?”国木田烦躁的打断他,“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中岛敦闭上了嘴。
档案室内。
与门外压抑的气氛完全不同。
纪晓禾在锁上门的那一瞬间,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
那种故作神秘的姿态,那种小心翼翼的伪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眼神变得锐利,冷静,像一把刚刚出鞘的解剖刀。
她将怀里沉重的资料放在地上,然后动作迅速的将那卷巨大的横滨市详细地图在空地上完全展开。地图铺满了整个房间的地面。
她跪在地图上,打开了国木田给她的那一叠案卷。
她没有去看那些冗长的案情分析,而是直接翻到了最原始的报告和证物照片。
【第一次爆炸案】
地点:横滨港C-7号废弃仓库。
时间:10月1日,周二,凌晨3点17分。
【第二次爆炸案】
地点:市中心商业区与住宅区交界的地下燃气管道维修口。
时间:10月7日,周一,凌晨2点45分。
【第三次爆炸案】
地点:城北重工业区变电站。
时间:10月15日,周二,凌晨3点05分。
【第四次爆炸案】
地点:连接本岛与人工岛的跨海大桥第七号桥墩。
时间:10月21日,周一,凌晨2点51分。
纪晓禾拿出藏在袖子里的笔,飞快的在地图上标记出这四个红色的叉。
四个叉,散布在城市的东南西北,看起来毫无关联。
接着,她翻看炸弹残骸的照片。
精密,复杂。
引爆装置使用了罕见的延迟触发和压力传感复合机制。这不是普通罪犯能做到的,这背后是一个技术专家,一个对自己手艺极度自负的工匠。
然后是目击者证词。
一片空白。
所有证词都是“听到一声巨响”,“感觉到了震动”,仅此而已。
没有车辆,没有人影。
这说明犯人对作案地点的选择极为考究,完美避开了所有监控和视线。
纪晓禾丢开了资料,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地图上。
她闭上眼睛。
脑海中浮现出另一个词。
地理侧写。
在现代刑侦科学中,这是一种通过分析犯罪行为的空间模式,来推断罪犯活动区域的方法。
一个连环作案的犯人,他的行动会遵循一个基本逻辑:以某个据点为中心,在一个他感觉舒适的“缓冲区”内活动。
这个据点,就是他的家,或者他的工作室。
他不会在据点旁边作案,那太容易暴露。他也不会去一个完全陌生的,无法掌控的区域。
纪晓禾拿起笔,以第一个爆炸点为圆心,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圆圈。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四个巨大的圆圈在地图上互相交叠,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被压缩过的核心区域。
犯人的巢穴,就在这片区域之内。
但范围还是太大了。
纪晓禾的目光在地图上快速移动,她在寻找交通路线。
犯人需要运输材料,作案后需要快速撤离。他会选择什么样的道路?
主干道?车流量大,监控多,排除。
小巷?错综复杂,但可能陷入死胡同,不利于撤离,可能性降低。
他需要的是那种能够快速连接主干道,又足够隐蔽的次级公路或工业区便道。
纪晓禾的笔开始在地图上画出新的线条,那些线条代表着符合要求的交通网络。
这些线条穿过之前画出的重叠区域,将那片不规则的区域进一步切割,撕碎。
【任务倒计时:18:32:15】
时间在流逝。
纪晓禾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她的手稳得像磐石。
她正在进行一场豪赌,用自己的命做赌注。
她又拿起另一支不同颜色的笔。
犯人是个技术专家,制作炸弹需要固定的工坊。这个工坊需要满足几个条件。
第一,能隔绝噪音和气味。
第二,用电量和用水量不能有异常,否则会引起市政部门的注意。
第三,周围环境不能太引人注目。
纪晓禾开始在新划定的几个小范围区块内,用排除法进行筛选。
居民区?不行。邻居的耳朵和眼睛是最好的监控。
商业区?不行。晚上的保安巡逻和清洁工会是威胁。
一个个区块被红笔划掉。
她的呼吸越来越轻,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和眼前这张巨大的地图。
那些纵横交错的街道,那些密密麻麻的建筑,在她眼中都变成了活的数据。
最终,地图上只剩下三个闪烁的点。
纪晓禾的笔尖悬停在第一个点上。
城郊的一处废弃汽车零件加工厂,符合交通便利和与世隔绝的所有条件。
她的笔尖移动到第二个点。
码头附近的一个独立仓库区,大型货车进出频繁,便于携带任何可疑物品。
最后,她的笔尖停在了第三个点上。
一个位于老旧工业区和居民区交界处的私人维修店,店铺下面,有一个独立的,未在市政图纸上登记过的地下室。
所有的分析,所有的侧写,所有的逻辑推理,都指向了这三个可能。
但究竟是哪一个?
地理侧写不是神谕,它只能指出概率。
选错了,侦探社的行动失败,她不仅会被当成骗子,更重要的是,系统倒计时结束时,她会死。
她需要做出选择。
这不是三选一。
这是生或死的抉择。
纪晓禾死死盯着那三个点,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她开始构建犯人的心理模型。
自负,谨慎,追求技术上的表达,而非纯粹的破坏。
他享受这种戏耍侦探社的感觉。
那么,他会选择哪里?
他会选择最符合他“工匠”身份,最能给他带来安全感,又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纪晓禾的手指,缓缓的,但却无比坚定的,从前两个点上移开。
她的指尖,最终落在了那个私人维修店上。
就是这里。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档案室墙壁上的挂钟。
距离二十四小时的期限,还有最后十二个小时。
足够了。
她收起地图,整理好资料,站起身,走向档案室的门。
脸上的锐利和冷静再次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疲惫和虚弱。
演员,再次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