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内的空气因女人的哭泣和诉说不自觉地凝重起来。林晚晚接过女人颤抖着写下的生辰八字,那是一张从旧作业本上撕下的格子纸,字迹歪斜,透着书写者的惶急。
她没有立刻使用复杂的卜算工具,而是先将那张纸平放在掌心,闭上眼,尝试调动自身灵觉去感知。气息沉入丹田,意识如同细微的触须,轻轻触碰着纸上承载的信息。模糊的影像碎片闪过——流淌的浑浊河水,湿滑的青苔石头,还有……一抹沉郁的、仿佛浸透了水气的暗红色木纹。
她睁开眼,看向那焦急等待的女人,语气尽量平稳:“大姐,你先回去等消息,给我一点时间仔细推算。另外,”她顿了顿,强调道,“如果想起任何关于那木簪的细节,或者你女儿失踪前还说过什么特别的话,立刻来告诉我。”
女人千恩万谢地走了,背影佝偻,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弯了腰。
店铺里重归安静,只剩下小宝在沈聿怀里发出无意识的咿呀声。沈聿不知何时已站起身,将孩子递还给眼巴巴望着的林晚晚。
“旧河道,”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地理知识点,“县志记载,四十年前曾发过大水,冲垮了沿岸不少民居,死者逾百。后来河道改迁,那里就荒废了,阴气沉积,滋生些污秽之物也不奇怪。”
林晚晚抱着儿子,感受着小家伙沉甸甸、暖呼呼的分量,心里的紧迫感更重了。她点点头:“嗯,我知道。那木簪……感觉不对劲,不像普通的老物件。”
沈聿没再多说,他走到柜台边,拿起自己的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皮质卡包,打开,里面并非银行卡或证件,而是整齐地夹着几张折叠好的黄符纸。他抽出其中一张符纸,符纸上的朱砂纹路在灯光下隐隐流动着暗红的光泽。
“拿着。”他将符纸递到林晚晚面前,“‘破妄清心符’,必要时用灵力激发,可破迷障,定心神。”
林晚晚愣了一下,抬头看他。沈聿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仿佛只是递给她一支普通的笔。但她知道,这符咒绝非凡品,是他用自身精纯灵力绘制,威力远非市面流通的那些可比。他这是……在担心她?
心里掠过一丝微妙的暖流,她伸手接过,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他的,冰凉而干燥。她像被烫到般飞快缩回手,将符纸小心地收进自己随身带着的、镶着水钻的小钱包夹层里,嘴上却不肯服软:“知道了,我又不是第一次单独处理事情。”
沈聿收回手,目光在她微微泛红的耳根扫过,没再说什么,只对父亲沈青山道:“爸,我明天早上的课,今晚回市里。”
沈青山放下茶杯,叹了口气,眉宇间带着疲惫:“去吧,工作要紧。这边有我和晚晚,放心吧。”
沈聿点了点头,没再看林晚晚,拎起公文包,转身推开玻璃门,挺拔的身影很快融入门外沉沉的夜色中。卷帘门被拉下的声音略显刺耳,店铺里似乎一下子空了不少。
林晚晚抱着儿子,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心里莫名有点空落落的。她低头蹭了蹭小宝软软的头发,小家伙似乎感受到妈妈的情绪,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脸。
“晚晚,”沈青山温和的声音响起,“这件事,你怎么看?”
林晚晚收敛心神,将儿子放进旁边的婴儿围栏里,给了他一个磨牙饼干让他自己玩。她走到柜台前,拿出罗盘和几枚常用的乾隆通宝,神情认真:“爸,我感觉不太对劲。那女人子女宫的死气很隐晦,像是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而且带着水腥气。她女儿捡到的木簪,恐怕不是偶然。”
她将三枚铜钱合于掌心,心中默念失踪女孩小娟的姓名和八字,轻轻掷于桌面。铜钱叮当作响,翻滚停定。林晚晚凝神看去,秀眉越蹙越紧。
“卦象显示……坎为水,陷于泽,阴爻重重,大凶之兆。”她声音低沉,“人还活着,但生机微弱,被困在极阴之水、泥沼之地。而且……有‘附物’之象。”她抬起头,看向沈青山,“爸,那木簪,恐怕是‘容器’。”
沈青山面色凝重地点点头:“与我所感相近。能拘人生魂于器物,并引其本体陷于险地的,绝非寻常精怪。旧河道那地方,怕是出了个有点道行的‘水鬼’,或者更麻烦的东西。”他揉了揉眉心,显得有些疲惫,“你打算怎么做?”
“我先去旧河道看看。”林晚晚语气坚定,“必须尽快找到线索,拖得越久,那女孩越危险。”她看了看围栏里无忧无虑的儿子,深吸一口气,“我不能放着不管。”
沈青山看着儿媳,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知道林晚晚心思单纯,甚至有些莽撞,但在道法一途确有天赋,更难得的是这份不愿见死不救的赤诚之心。“好,你去可以,但要万分小心。旧河道环境复杂,水下、泥沼、甚至是废弃的桥洞,都可能藏污纳垢。带上你的桃木剑和银莲,还有……小聿给你的符,关键时刻能保命。”
“我知道。”林晚晚重重点头。她回到后间,换上了一身更方便行动的深色运动服,将桃木剑用特制的布袋装好背在身后,手腕上的银莲手链在灯光下泛着幽微的光。
她蹲在围栏边,亲了亲儿子奶香的小脸:“小宝乖,妈妈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小家伙挥舞着饼干,咯咯直笑。
拿起罗盘和强光手电,林晚晚再次走出店铺。夜色已深,小县城的街道行人寥寥,只有昏黄的路灯拉长着她孤单的身影。她根据罗盘的微弱指引和记忆中的方向,朝着城南那片早已废弃的旧河道快步走去。
越靠近目的地,空气中的湿气越重,带着一股河泥腐烂和水草腥臊的气味。远离了居民区,四周愈发寂静,只有不知名虫豸的鸣叫和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
终于,她穿过一片杂乱生长的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一条早已干涸见底,只剩下中央狭窄浑浊水洼的宽阔河道。河床裸露着黑色的淤泥和碎石,两岸是坍塌的堤坝和疯长的芦苇荡。残破的水泥桥墩像巨兽的骸骨,沉默地矗立在黑暗中。一轮冷月悬在天边,清冷的光辉勉强照亮这片荒凉死寂之地。
罗盘上的指针来到这里后,就开始不安地左右摇摆,最终指向河道下游一处芦苇尤其茂密、靠近废弃桥墩的方向。
林晚晚握紧了手电,光柱划破黑暗,小心地踩着坑洼不平的河床,朝那个方向走去。脚下的淤泥发出噗嗤的声响,仿佛某种不祥的粘稠陷阱。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带着怨念和水腥味的阴气,比乱葬岗那里更加湿冷刺骨。
就在她逐渐靠近那丛芦苇时,手腕上的银莲手链毫无征兆地微微发烫,泛起一层柔和的银光,自动在她周身形成了一道薄薄的、几乎看不见的防护结界。
几乎同时,前方茂密的芦苇丛中,传来一阵细微的、仿佛湿木头摩擦的“嘎吱”声,以及……若有若无的,女子低低的啜泣。
林晚晚心头一紧,停下了脚步,全身灵力暗自凝聚。
找到了。或者说,对方已经察觉到她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