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的承乾宫,总透着几分不同往日的暖意。李世民处理完政务,便会第一时间赶来,有时是陪杨玥坐在廊下晒太阳,有时是听她絮叨孩子们的趣事,眉宇间的沉郁散去不少,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了许多。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杨玥靠在软榻上翻看话本,李世民坐在一旁为她剥着橘子,指尖动作轻柔。“玥儿,前日恪儿来向朕请安,朕瞧他总不自觉往瑾宁那边望,眼底的心意藏都藏不住。”他将剥好的橘子递到她手中,语气带着笑意,“你之前说瑾宁温柔知礼,与恪儿相配,朕看也是。等你身子好些,便让内务府挑个好日子,先定下婚约,也好了却一桩心事。”
杨玥咬了口橘子,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心中也泛起暖意:“陛下说得是。恪儿性子沉稳,瑾宁温婉,两人确实合得来。只是还要问问孩子们的心意,莫要委屈了他们。”
“自然。”李世民笑着点头,“朕已私下问过恪儿,这孩子虽害羞,却也明说了心意。瑾宁那边,你日后多开导开导,想必也不会反对。”
两人相视一笑,空气中弥漫着夫妻间的默契与温馨。待李世民离去后,杨玥合上话本,心中却渐渐沉了下来——那日感业寺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高阳公主李稚倔强又落寞的背影,让她难以释怀。
李稚自幼丧母,虽有李世民的疼爱,却终究少了份母女间的细致关怀,性子便越发叛逆执拗。杨玥想起自己年少时的孤苦,心中涌起怜惜:她不能看着李稚一步步走向歧途,做出让自己悔恨终生的傻事。
第二日,杨玥身子稍愈,便带着画春前往感业寺。刚进寺门,便听闻小和尚说高阳公主在后山与辩机大师一同采药。杨玥循着路径走去,远远便看到山间小径上,李稚穿着一身素衣,正踮着脚采摘崖边的草药,辩机站在下方,伸手护着她,生怕她失足。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李稚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明媚笑容,眼底的欢喜纯粹而热烈。
杨玥脚步微顿,心中轻叹。待两人采完药转身,看到杨玥时,李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有些不自然地走上前:“淑妃娘娘,您怎么来了?”
“听闻你近日常来寺中,便过来看看。”杨玥语气温和,目光在两人身上淡淡一扫,“这山间路滑,公主万金之躯,可要小心些。”
辩机躬身行礼,神色平静:“淑妃娘娘安好。公主心善,知晓寺中僧人采药不易,便时常过来帮忙。”
“大师不必多言,我与公主有几句话要说。”杨玥示意画春与辩机退到一旁,拉着李稚走到不远处的石桌旁坐下。
“皇姐,你是不是想说我与辩机大师的事?”李稚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防备,却也难掩委屈,“我知道你们都不赞同,可我是真心喜欢他的。”
杨玥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轻声道:“李稚,我不是要责怪你。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些感情,美好却不合时宜。你是大唐公主,已定下房家的婚约,这是天下人都知晓的事。你与辩机大师的事若是败露,不仅会坏了你的名声,让你在房家抬不起头,更会连累辩机大师——他是出家之人,与公主有染,轻则被逐出师门,重则可能性命难保。”
“我不在乎名声!我也不想嫁给房遗爱!”李稚激动地站起身,“我与他素未谋面,不过是父皇一句话,就要将我一生的幸福断送!可辩机不同,他懂我、疼我,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她坐下身,声音渐渐柔和,带着回忆的温情:“去年我来感业寺祈福,不慎崴了脚,是辩机大师救了我。他陪我在山间疗伤,为我讲解佛法,听我诉说心中的委屈。他就像一束光,照亮了我灰暗的生活。我知道我们身份悬殊,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杨玥心中一软,伸手握住她的手:“我懂你的感受,也明白真心相爱的可贵。可皇家有皇家的规矩,世俗有世俗的眼光。你这般不管不顾,最终只会两败俱伤。”
待李稚情绪平复后,杨玥让画春叫来辩机。两人坐在石桌旁,杨玥开门见山:“辩机大师,我知道你与公主之间并非有意逾矩,可有些界限,一旦跨越,便再难回头。公主年少,性子执拗,可大师身为出家人,该明白其中的利害。”
辩机沉默片刻,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淑妃娘娘所言,贫僧都明白。只是感情之事,身不由己。贫僧从未想过要耽误公主,也不愿破坏寺中清净。只是每次见公主独自垂泪,心中便不忍。”
他语气诚恳,眼神坦荡,没有丝毫虚伪与算计。杨玥看着他,心中竟生出几分惋惜——这确实是个温润正直之人,奈何与高阳公主相遇在错误的时间,动了不该动的情。
“大师是通透之人,想必比我更清楚,长痛不如短痛。”杨玥缓缓道,“公主的身份注定她无法随心所欲,你的修行也容不得这般牵绊。若真为公主着想,便该早些断了这份念想,让她回归正途,也让自己安心修行。”
辩机低头看着手中的佛珠,指尖轻轻摩挲,神色复杂:“贫僧明白。只是……请娘娘给贫僧一些时间,也给公主一些时间。贫僧会劝她的。”
杨玥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她知道,感情之事,旁人再多的劝说,也抵不过当事人的执念。她能做的,只是点到为止,希望他们能早日醒悟。
离开感业寺时,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寺墙上,带着几分苍凉。杨玥坐在轿中,心中满是感慨。李稚的深情与执拗,辩机的温润与无奈,像一幅让人揪心的画卷。她不知道,这场不该开始的情缘,最终会走向何方。只希望李稚能早日看清现实,莫要因为一时的痴念,毁了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