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琼花树的枝叶，筛下细碎的光斑，落在掖庭宫的小径上。杨玥遣退了随行侍女，独自沿着青石路漫步，指尖偶尔拂过路边盛放的秋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花香。自凤仪宫的宴席散去后，她心中那份因长孙皇后的话语而起的波澜尚未平息，便想寻一处清静之地稍作沉淀。
行至一处偏僻的庭院外，忽闻一阵压抑的啜泣声。杨玥脚步一顿，隐在廊柱后望去，只见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正蹲在墙角，小小的身子蜷缩着，双手抱着膝盖，肩膀微微耸动。那孩子穿着一身半旧的粉色宫装，裙摆上沾了些泥土，乌黑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头，看起来格外可怜——她是李世民近日所得的庶女，生母早逝，养在掖庭宫，尚未有封号，宫中下人便私下称她“阿稚”。
杨玥立于阴影中，并未上前。她看着阿稚用脏兮兮的小手抹着眼泪，嘴里断断续续地念叨着：“他们说我没有娘亲，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那双大眼睛里盛满的委屈，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一下杨玥的心。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指尖泛白，却依旧没有挪动脚步。深宫之中，锋芒太露从来不是好事，尤其她身负隋室遗孤的身份，过多的善意反而可能为自己和这孩子招来祸患。
阿稚哭了许久，渐渐没了力气，只是小声地抽噎着。杨玥缓缓转身，看似要离去，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不远处的石凳，那里放着她方才随手摘下的一朵半开的秋菊。她脚步微顿，趁着转身的间隙，指尖一弹，那朵秋菊便轻轻落在了阿稚面前的青石上。
阿稚先是一愣，随即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到了那朵鲜嫩的秋菊。她迟疑地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捡起菊花，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眼中的委屈似乎淡了些，肩膀也不再那么紧绷。她抱着菊花，慢慢站起身，朝着秋菊飞来的方向望了一眼，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廊柱，便又低下头，轻轻抚摸着花瓣，小声道：“真好看……”
这一切，都被立在不远处琼花树下的李世民看在眼里。他本是处理完政务，想寻一处清静之地透气，却恰好撞见了这一幕。他看着杨玥隐在廊柱后，未曾上前，也未曾言语，只是那微微攥紧的手，以及最后弹向阿稚的那朵秋菊，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待杨玥转身离去，李世民才缓缓走出。阿稚看到他，吓得连忙将菊花藏在身后，怯生生地低下头。李世民走上前，目光落在她手中露出的半片菊瓣上，又望向杨玥离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玥儿，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善良。”
他身边的太监李德全闻言，连忙垂首道：“淑妃娘娘心善，只是性子素来内敛。”
李世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阿稚手中的菊花，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他伸出手，想摸摸阿稚的头，却又怕吓到她，便放缓了声音道：“孩子，以后若再有人欺负你，便去凤仪宫找皇后，或是去淑妃宫找淑妃娘娘。”
阿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抬起头，睁着懵懂的眼睛看着李世民，小声道：“谢……谢父皇。”
阳光洒在父女俩身上，琼花的香气愈发浓郁。李世民看着阿稚手中那朵被珍视的秋菊，心中忽然明白，杨玥的善良从不是挂在嘴边的温情，而是藏在细节里的柔软。这份内敛的善意，比起那些刻意的逢迎，更让他心生触动。而这个尚未有封号的小女孩阿稚，或许在多年后，当她以“高阳公主”的身份嫁与房遗爱时，也不会忘记，在掖庭宫的那个午后，曾有一朵秋菊，悄悄温暖了她孤寂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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