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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

蚀心月色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强势,只是默默守着。我去买菜,他会让司机开着车远远跟着,不靠近,也不离开。

民宿电路坏了,他没露面,却让镇上最好的电工带着工具来修理;有次台风天,民宿的窗户被吹坏,我正着急,就看到他的保镖冒雨来帮忙,临走前说:“顾总说,让您有需要随时找他。”

宫飒看出了我的为难,也看出了我心里的挣扎。有天傍晚,他陪我坐在海边,轻声说:

“明月,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他。你要是想给他机会,就别委屈自己;要是不想,我会陪你在这里。”我看着他,眼泪突然掉下来,他伸手帮我擦了擦,笑着说:“傻姑娘,你的幸福最重要。”

从那以后,宫飒就很少来民宿了。有时在路上遇到,他也只是笑着打个招呼,然后匆匆离开。我知道,他是在给我空间,也是在放自己走。

顾怀瑾的依旧在等我原谅他。

他知道我喜欢月季,就把隔壁别墅的花园改成了月季园,每种颜色都种了一排,开花时让司机送一束到民宿,附一张便签:

“还记得你以前说,想有个种满月季的院子。”我看着那些娇艳的月季,想起大学时他为我买一整个花店的月季,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却还是让服务员把花送了回去。

青屿镇的雨,总带着海的咸湿,黏腻地裹着人。我刚锁上明月小筑的门,就看见顾怀瑾站在巷口的路灯下,浑身湿透,手里攥着个空酒瓶,眼神猩红得像要吃人。

“明月,原谅我好不好?”他踉跄着扑过来,手指死死扣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我挣扎着要躲,却被他狠狠抵在墙上,酒气混着雨水扑面而来,呛得我心口发疼。

“顾怀瑾,你放开!”我抬手去推他,可他像疯了一样,眼神里全是偏执的痛苦,“明月,我已经知道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巷子里没有行人,只有海浪在远处呜咽。他的吻带着酒的烈和绝望的狠,粗暴地碾过我的唇,我偏过头去躲,他却扣着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季明月,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我拼尽全力挣扎,指甲在他背上划出几道血痕,可他丝毫没松劲。直到他的重量彻底压下来,我才知道,这个男人疯了,疯到用最不堪的方式,想把我重新捆在他身边。

第二天清晨,我在民宿的床上醒来,身边空无一人,只有床单上的褶皱和残留的酒气,提醒着我昨晚发生的一切。

我蜷起身子,指尖冰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是因为恶心,是因为恐惧。我害怕会重蹈覆辙。顾怀瑾对我的伤害又增加了。

两个月后拿着孕检单,我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眼泪止不住地掉,这个孩子来得太突然,突然到我手足无措。

顾怀瑾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消息,当天就赶到卫生院,他没穿西装,只穿了件简单的白衬衫,却还是难掩一身贵气。

他蹲在我面前,双手紧紧握着我的手,声音哽咽:“明月,这个孩子我来养,我会请最好的月嫂,最好的医生,你什么都不用管,只要你留下他,留下我好不好?”

我看着他,想起上一个孩子。那时他冷漠地说这个孩子不能要,现在他却放下所有身段求我,可伤害已经造成了,怎么可能说忘就忘?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轻轻抽回了手。

顾怀瑾没再逼我,只是做得更周全了。他在民宿二楼租了个房间,每天清晨会亲自来给我做早餐,都是清淡易消化的食物。

我孕吐厉害,他就让司机去市区买最新鲜的水果,切成小块送到我面前;夜里我起夜,总能看到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说:“我怕你有事,在这里等你。”

孩子出生那天,是个冬天,海边下着小雨。顾怀瑾在产房外守了整整一夜,穿得很厚实,却还是冻得手脚冰凉。

听到孩子的哭声时,他当场就红了眼,小心翼翼地接过护士怀里的孩子,动作笨拙得生怕碰坏了他,嘴里喃喃着:“像明月,眼睛像明月……”

我给孩子取名顾念安,希望他能平安长大,也希望我能放下过去,安心过日子。

顾怀瑾没有提过结婚,只是每天都来民宿,帮我照顾孩子。

他学换尿布、冲奶粉,夜里孩子哭了,他会比我先醒,抱着孩子在房间里来回走,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

有次我起夜,看到他坐在婴儿床边,看着孩子的睡颜,眼眶通红,嘴里轻声说:“念念,爸爸以前不是个好爸爸,以后一定好好疼你,好好疼妈妈……”

顾念安渐渐长大,上了幼儿园。每天早上,顾怀瑾会亲自开车送他去学校,下午再接回来,路上会给顾念安买糖葫芦,会陪他在海边捡贝壳。

有次顾念安拉着我的手,仰着头问:“妈妈,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一起送他们上学,你却不跟爸爸一起呢?”

我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顾怀瑾却蹲下来,摸了摸顾念安的头,轻声说:“是爸爸不好,爸爸还在努力让妈妈原谅爸爸。”

顾念安上小学那年,顾怀瑾的母亲来找过我。她穿着名贵的旗袍,坐在民宿的客厅里,姿态高傲,却还是放低了语气:

“季小姐,我知道以前是怀瑾不对,可念念都这么大了,你就跟他结婚吧,顾家不会亏待你的。”

我看着她,笑了笑:“阿姨,我不需要顾家的东西,我和怀瑾之间,就这样挺好。”

她还想说什么,顾怀瑾刚好回来,立刻挡在我面前:“妈,你别逼明月,她不愿意,我不会勉强她。”他母亲看着他,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走了。

日子就这么过着,顾怀瑾始终没提过结婚。他依旧是那个身家过亿的顾总,却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我和顾念安身上。

顾念安上大学那年,去了外地,临走前拉着我和顾怀瑾的手,轻声说:“妈,爸这十几年对你和我都很好,你就别再怪他了。”

我看着顾念安,又看了看顾怀瑾,他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可我还是摇了摇头:“念念,有些事,不是时间能抹平的。”

顾怀瑾的眼神暗了下去,却还是笑着拍了拍顾念安的肩膀:“没关系,爸爸会等,等你妈妈愿意原谅我的那天。”

可他终究没等到。

顾怀瑾视角

明月走的那天,青屿镇下了场小雨,和她当年生下念安时一模一样。

我坐在病房的椅子上,看着她躺在病床上,呼吸越来越轻,手里还攥着那片贝壳,是很多年前我陪她在海边捡的,她一直放在口袋里,磨得边缘都光滑了 。

医生说她是年轻时底子亏得太狠,加上常年抑郁,器官衰竭得太快,没法治了。我知道,是我害的。

是我当年眼瞎心盲,让林薇薇把她折磨成那样,是我亲手杀死了我们第一个孩子,也是我让她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连一口热饭都吃不安稳。

护士来收走仪器时,念安蹲在床边,握着明月的手,肩膀抖得厉害,却没哭出声。我走过去,想拍拍他的肩膀,手伸到半空又缩了回来。

我连安慰他的资格都没有。这个孩子从小就知道,他妈妈不跟爸爸住一起,他妈妈看爸爸的眼神里,总有化不开的冷。

他问过我:“爸,你是不是以前做了特别对不起妈妈的事?”我没法回答,只能把他抱进怀里,一遍遍地说“是爸爸错了”。

明月的葬礼很简单,按照她的遗愿,没通知任何人,只有我、念安,宫飒,还有隔壁的阿婆。

阿婆看着墓碑上明月的照片,抹着眼泪说:“姑娘这辈子太苦了,终于能好好歇着了。”

我站在旁边,手里攥着那条她当年给我织的围巾,林薇薇洒过咖啡的那条,我洗了无数次,咖啡渍早就没了,却还是留着毛线的纹路。

这几年,我把它放在保险箱里,每天都要拿出来看一眼,好像这样,就能离她近一点。

葬礼结束后,念安要回学校,走之前他跟我说:“爸,你好好照顾自己,妈妈肯定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他没说原谅,也没说不原谅,可我知道,他心里也怪我。我点了点头,看着他上车,直到车消失在巷口,才转身回了明月小筑。

民宿没关,我让服务员继续打理,自己住在二楼那间房,就是当年明月怀孕时,我为了方便照顾她租下的房间。

房间里还留着她的东西,梳妆台的抽屉里有她没用完的护肤品,衣柜里挂着她常穿的米色连衣裙,连床头柜上的台灯,还是她喜欢的暖黄色。

我每天都会把这些东西擦一遍,好像她只是出去散步了,随时会回来。

以前明月在的时候,我每天早上会给她做早餐,现在我还是每天五点起床,煮一碗她喜欢的海鲜粥,放在餐桌上,等粥凉了再倒掉。

傍晚的时候,我会去海边散步,走她以前常走的那条路,手里拿着她的照片,跟她说今天民宿来了什么客人,念安发了什么朋友圈,海边的浪花又打上来多少贝壳。

风一吹,好像能听到她的声音,轻轻的,跟以前一样。

有次我在海边遇到宫飒,他还是老样子,戴一副细框眼镜,手里提着药箱,应该是去给镇上的老人看病。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走过来,轻声说:“顾先生,你还好吗?”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叹了口气,说:“明月其实早就不恨你了,她只是没办法忘记。”我知道,我都知道。

她后来愿意让我陪在她身边,愿意让我照顾念安,愿意跟我一起在海边看日落,可她就是不说原谅,也不说爱。

她给了我所有的可以,却没给我那一句没关系。

日子一天天过,我把公司的业务交给了副总,只留了决策权,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青屿镇。

有人问我,放着亿万家产不管,守着一个民宿干什么,我没回答。他们不知道,我守的不是民宿,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念想,是我欠了她一辈子的债。

后来我心脏越来越不好,医生让我去市区住院,我没去。我怕我走了,就没人给明月擦东西了,没人给她煮海鲜粥了,没人跟她说话了。

我在明月小筑的院子里种了很多月季,跟隔壁别墅的月季园一样,每种颜色都有,开花的时候,我会摘一束放在她的墓碑前,跟她说:“明月,你看,月季开了,跟你以前喜欢的一样。”

念安毕业后来青屿镇工作了,他说要陪我,也想守着妈妈。他在镇上开了家书店,就在民宿旁边,每天都会来陪我吃晚饭。

有次他跟我说:“爸,我找到妈妈以前写的日记了。”他把日记递给我,封面是蓝色的,已经有些磨损。

我翻开,里面写着她刚到青屿镇的日子,写着她遇到宫飒的开心,写着她看到我时的害怕,也写着那晚被我强迫的憎恨和怀孕时的忐忑,还有念安出生后的喜悦。

最后一篇日记,是她去世前一个月写的,只有一句话:“今天看到怀瑾在海边捡贝壳,好像以前一样。”

我看着这句话,眼泪终于掉下来。原来她都记得,记得我以前陪她捡贝壳的日子,记得我对她的好,也记得我对她的坏。

她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日记里,没跟我说过一句。

我心脏病发作的那天,也是个清晨,我正在煮海鲜粥,突然觉得胸口疼,疼得站不起来,手里的勺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摸出手机,想给念安打电话,却看到屏幕上的壁纸,是我、明月和念安的合照,那是念安上小学时拍的,明月站在中间,我和念安站在两边,她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眼神里有温柔,也有释然。

我一直不敢回忆那天雨夜,我喝多后对明月再次造成的伤害,第二天清醒后我不敢面对明月,只能逃走那个房间。我一直欠明月一个道歉。

我靠在厨房的墙上,慢慢闭上眼睛,好像看到明月走过来,手里拿着那片贝壳,轻声说:“怀瑾,海边的贝壳又多了,我们去捡好不好?”我笑着点头,伸手去抓她的手,好像抓住了,又好像没抓住。

我知道,这辈子我欠她的,没还清。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不会再让她受委屈,一定不会再错过她,一定不会再让她等那么久。

我会早点找到她,早点跟她说我爱你,早点给她一个种满月季的院子,早点让她成为我的妻子,堂堂正正的,一辈子的。

顾念安视角

我第一次意识到爸妈之间的距离,是在幼儿园的亲子活动上。

别的小朋友都是爸爸妈妈手牵手坐在草坪上,我身边只有妈妈,爸爸站在不远处的樱花树下,手里提着妈妈爱吃的草莓蛋糕,却不敢靠近。

那天风很大,吹得爸爸的西装衣角飘起来,他看着妈妈的眼神,像有话要说,又像什么都不敢说。

妈妈很少提爸爸的过去,只在我睡前讲故事时,偶尔会说“以前妈妈住在一个很大的房子里,后来觉得海边更舒服”。

我问她为什么不跟爸爸住一起,她会摸着我的头,轻声说“念念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我不懂,但我能感觉到,妈妈不讨厌爸爸。爸爸每天早上送我去幼儿园,下午接我回家,路上会给我买糖葫芦,会听我讲幼儿园的趣事,妈妈就在窗边看着我们,嘴角会有淡淡的笑。

我第一次见爸爸哭,是在我八岁那年。那天妈妈发烧,爸爸守在床边,一夜没合眼。

早上我醒来,看到爸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攥着一条旧围巾,眼泪掉在围巾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后来我才知道,那条围巾是妈妈年轻时给爸爸织的,被林薇薇洒了咖啡,爸爸洗了很多次,一直放在保险箱里。

上初中那年,我在爸爸的书房里翻到一个盒子,里面有一叠照片,还有一份病历。照片上的妈妈很瘦,脸色苍白,躺在病床上,旁边的病历写着流产术后感染和产后抑郁。

我拿着照片问爸爸,这是怎么回事,爸爸的手突然抖起来,声音很轻:“是爸爸不好,以前让你妈妈受了很多苦。”

那天他跟我说了很多,说他以前怎么眼瞎心盲,怎么让林薇薇欺负妈妈,怎么弄丢了第一个孩子。

我听完,心里又酸又疼,原来妈妈眼底的冷,是这么来的。

妈妈的身体一直不好,冬天容易咳嗽,夏天容易中暑。爸爸总是把家里的温度调得刚刚好,每天给妈妈煮润肺的梨汤,出门时会给妈妈带件薄外套。

有次妈妈在海边散步,突然晕倒,爸爸抱着妈妈往卫生院跑,跑得比救护车还快,膝盖都磨破了,却只关心妈妈有没有事。

我跟在后面,看着爸爸的背影,突然觉得,爸爸其实很可怜,他用一辈子的时间,都在等妈妈说一句没关系。

妈妈去世那天,我蹲在病房外,听到医生跟爸爸说“尽力了”。我走进病房,看到妈妈躺在病床上,手里攥着一片贝壳,是很多年前爸爸陪妈妈捡的,妈妈一直放在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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