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点”。
这个命名并非随意,它精准地捕捉到了云言儿丹田内那枚白色奇点的本质——一个吞噬一切无序、归于绝对寂静与秩序的起点。它不再像“序流之风”那样主动去解析、去构建,它只是“存在”,其存在本身,就是对混乱的否定,对熵增的逆反。
云言儿在床榻上静养了整整七日。这七日里,她几乎断绝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全部心神都沉入对“原点”的初步探索中。
它很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又无比坚韧。它自行运转的方式彻底改变,不再依赖所谓的魂力周天,而是如同一个微型的宇宙奇点,以云言儿无法完全理解的机制,直接从虚空中汲取着最本源的、离散的能量粒子,将其“驯化”为最纯粹的秩序之力,补充自身。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却稳定得令人心悸。
她尝试着调动它。意念微动,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千万倍的、冰冷的白色秩序之力,从“原点”中剥离,流淌至她的指尖。这丝力量没有任何属性,不炽热,不冰冷,不锋锐,也不厚重。它只是“秩序”本身。
她将这丝力量引导向床边矮几上的一只水杯。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
那陶瓷烧制的水杯,在秩序之力拂过的瞬间,其内部原本存在的、肉眼不可见的微小裂纹、杂质分布的不均匀、乃至烧制过程中残留的应力……所有代表“无序”和“缺陷”的结构,都在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被强行“修正”、“抚平”。水杯的材质变得前所未有的均匀、致密,甚至隐隐散发出一层温润如玉的光泽,仿佛经历了千万年的自然蕴养。
这不是创造,也不是破坏。这是……优化。将存在之物,推向其理论上最完美的、最稳定的秩序状态。
云言儿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序流之风”是手段,是工具,它通过“解构”与“重构”来建立秩序。
而“原点”,是根源,是结果,它本身即是“秩序”的具象化,其存在便能“同化”无序。
“从‘方法论’到‘本体论’的跃迁……”她低声自语,用前世的哲学概念来理解自身的变化。
第七日傍晚,她的状态基本稳定,“原点”虽然依旧微弱,但已能进行有限的操控。也就在这时,比比东的使者再次到来,并非催促,而是送来了海量的资源——其中甚至包括几块散发着奇异空间波动的“空冥石”,以及一株据说能稳固灵魂、纯化精神力的“蕴神花”。这些显然都是针对她新生的“原点”特性精心挑选的。
云言儿平静地收下,没有推辞。她需要这些资源来加速“原点”的恢复和成长,以便进行更深入的研究。至于比比东的意图,她心知肚明,但这并不影响她利用这些资源。
又过了半月,在消耗了近乎天文数字的珍贵资源后,云言儿丹田内的“原点”终于恢复到了可以支撑较长时间、较高强度“秩序场”展开的状态。它的大小几乎没有变化,但其蕴含的秩序之力却凝练了数倍,那冰冷的白光也内敛了许多。
也就在此时,比比东的正式召见到来。
地点依旧是那间隐秘的偏殿,但此次,殿内除了比比东和几位核心长老,还多了一位笼罩在灰色斗篷中、气息如同深渊般晦涩难测的身影。云言儿的“原点”能隐约感知到,那灰袍人体内的能量结构与寻常魂师截然不同,更加古老、更加……接近某种“根源”,但又带着一种死寂与衰败的气息。
“言儿,看来你恢复得不错。”比比东端坐于上首,目光落在云言儿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这位是‘守墓人’,他会带你前往罗刹秘境的外围。”
被称为“守墓人”的灰袍人微微抬头,兜帽下似乎有两团幽火闪烁了一下,沙哑的声音如同摩擦的骨骼:“那片土地……拒绝生机,扭曲规则……小姑娘,你的‘秩序’,能走多远?”
云言儿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她的“原点”对灰袍人身上的“死寂”规则产生了一种微弱的排斥感,但并非敌意,更像是一种本质上的不兼容。
“计划不变。”比比东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守墓人’会为你指引道路,并在你力竭时带你撤离。你的任务,便是在罗刹秘境的外围规则乱流中,尽可能深入地建立‘秩序领域’,测绘规则结构,为最终冲击核心屏障做准备。”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此次仅为侦察与适应性训练,无需勉强。但我要看到你力量的极限,以及……你对那片混乱之地的‘净化’潜力。”
云言儿点了点头。侦察与数据收集,这正是她所擅长的。
没有过多的仪式,在“守墓人”的带领下,云言儿通过武魂殿内一处极其隐秘的远古传送阵,离开了武魂城。
传送的体验光怪陆离,并非简单的空间跨越,更像是穿过了一条由无数混乱色彩和扭曲规则构成的隧道。“守墓人”周身散发出灰蒙蒙的光晕,稳定着周围的通道。而云言儿则能感觉到,自己丹田内的“原点”在进入通道后,自发地微微震动,将试图侵蚀过来的混乱规则碎片无声地“抚平”、“归寂”。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点暗红色的光芒。
“到了。”“守墓人”沙哑道,率先踏出传送光芒。
云言儿紧随其后。
一步踏出,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天空是永恒不变的暗红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如同凝固污血般的天幕。大地干裂,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紫黑色,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与腐朽的气息。更令人不适的是这里的“规则”,混乱而扭曲。重力时强时弱,方向感模糊不清,甚至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粘稠而诡异。耳边充斥着无数细碎的、充满了怨恨与恶毒的呓语,直接作用于灵魂。
这里,是罗刹神力侵蚀现世所形成的“规则废墟”。
云言儿刚一落地,就感觉周身无形的压力骤增,那些混乱的规则如同无数细小的触手,试图撕扯她的肉身,污染她的魂力,扭曲她的认知。寻常魂师在此,恐怕撑不过一炷香就会彻底疯狂或异化。
她心念一动,丹田内的“原点”微微一震。
嗡——
一层薄薄的、几乎看不见的冰冷白光,以她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形成一个直径约三米的**绝对秩序领域**。
领域之内,重力恢复正常,方向感清晰,时间流速稳定,那些邪恶的呓语如同被隔绝在玻璃罩外,瞬间消失。领域之外,依旧是那片混乱绝望的废墟;领域之内,却是一片令人心安的、绝对的“有序净土”。
“守墓人”灰色的斗篷在秩序领域的边缘微微飘动,他兜帽下的幽火似乎亮了一丝,沙哑评价:“……不错的起点。”
云言儿没有理会他,她闭上双眼,将精神力与“原点”连接,仔细感知着秩序领域与外界混乱规则的接触面。
那里正在进行着无声却激烈的规则级对抗。混乱的规则如同狂暴的潮水,不断冲击着秩序领域的边界,试图将其同化、撕碎。而秩序领域则如同最坚固的堤坝,以其绝对的“有序”特性,将所有冲击而来的混乱强行“抚平”、“排斥”。
她能“看”到,那些混乱规则的结构千奇百怪,有的如同纠缠的毒蛇,有的如同破碎的镜面,有的则纯粹是毫无逻辑的能量湍流。而她的秩序之力,对付这些混乱结构的方式也各不相同,有的需要将其“梳理”,有的需要将其“结构”,有的则需要直接将其“抹除”(归寂)。
“规则结构复杂度,远超预期……能量侵蚀性强,带有高维污染特性……秩序领域维持消耗,每分钟约占总量的百分之零点五……”她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快速记录分析着数据。
她开始尝试移动。每一步踏出,秩序领域随之移动,如同一个在污浊泥潭中滚动的纯净水珠,所过之处,脚下紫黑色的大地会短暂地恢复一丝正常的色泽,空气中的硫磺味也会淡去少许,但当她离开后,周围的混乱规则又会迅速侵蚀回来。
她不断调整着秩序领域的强度、范围、以及对外界混乱规则的“处理策略”,寻找着最优的能耗比和适应性。
“守墓人”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如同一个真正的影子,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尤其是那稳定得不可思议的秩序领域。
不知前行了多远,周围的混乱规则愈发狂暴,暗红色的天空开始落下腐蚀性的血雨,地面上开始出现由怨念凝聚而成的、没有固定形态的扭曲怪物。它们嘶吼着扑向秩序领域,但在接触那冰冷白光的瞬间,便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冰雪,结构崩解,化作缕缕黑烟消散。
云言儿的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维持秩序领域对抗越来越强的规则乱流和怪物冲击,对“原点”的消耗在逐步增加。
终于,在抵达一片由无数白骨堆积而成的、散发着冲天怨气的山丘前时,她停了下来。
前方的规则混乱程度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空间都呈现出不稳定的扭曲波纹,那白骨山丘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混乱源点。秩序领域的边界开始剧烈波动,消耗速度飙升。
“到此为止了。”“守墓人”沙哑的声音响起,“再向前,规则乱流会撕碎你的领域。今天的侦察,足够了。”
云言儿看着那白骨山丘,她能感觉到,山丘深处,似乎隐藏着通往真正罗刹秘境核心的入口,那里散发出的规则波动,带着与比比东同源、却强大浓郁千百倍的罗刹神力。
她没有逞强,缓缓收敛了秩序领域。当那冰冷的白光消失的瞬间,周围无尽的混乱与恶意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她微微蹙眉。
“数据收集,初步完成。”她对着“守墓人”平静地说道,“外围规则结构已建立基础模型。下一次,可以尝试接触更深层的混乱节点。”
“守墓人”兜帽下的幽火闪烁了一下,没有回应,只是抬手再次启动了传送阵。
光芒闪过,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罗刹秘境的边缘。
只留下那片被短暂“净化”过,又迅速被混乱重新吞噬的土地,仿佛在无声地证明着,某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已悄然涉足这片神的禁区。
而云言儿带回的,不仅仅是数据,更是对自身“原点”之力,在极端环境下表现的第一次实战验证。
她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与真正神级规则的对抗,远比想象中更加复杂与凶险。
但,这也正是研究的魅力所在,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