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的金属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苏婉的手指轻轻擦过边缘，铁锈簌簌落在手背。她数着心跳，一下、两下，像是某种倒计时。
"他们马上要换岗。"沈知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年轻人正靠在墙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电子表。那是个老式型号，表面有道细小的裂痕。
苏婉没有回答。她的注意力全在走廊尽头的病房门上。门缝里透出一线昏黄的光，像团快要熄灭的火。林昭就在那扇门后，被固定在床上，额头贴着生物传感器。
"你确定能行？"沈知遥靠近了些。他的袖口沾着墨迹，像是刚才匆忙中蹭到的。
"不确定。"苏婉的声音很轻，"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这句话让沈知遥想起三天前的场景。那时他们在机房里，看着数据流吞噬一切。林昭也是这么说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屏住呼吸。脚步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远处电梯的嗡鸣。
"走。"苏婉迈开步子。她的身体还在隐隐作痛，但比三天前好多了。至少能站稳。
沈知遥跟在后面，手里攥着个黑色U盘。那是MITTY系统的后门程序，是他用三天时间破解出来的。
病房的门比想象中容易打开。锁舌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是怕惊醒什么。
林昭躺在床上，和三天前没什么两样。只是脸色更苍白了些，嘴唇泛着青。传感器的导线贴在他额头，像蛛网般细密。
"他快清醒了。"沈知遥低声说，"我能感觉到。"
苏婉走到床边，指尖触到林昭的手。那温度比记忆中冷很多，像是冬天刚从户外回来的感觉。
"林昭。"她俯身凑近他的耳边，"睁开眼睛。"
病床上的男人没有任何反应。但苏婉注意到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
"我知道你听得见。"她的声音更轻，"MITTY不是终点，对吗？还有别的出口。"
这一次，林昭的手指微微蜷缩。如果不是亲眼看着他死过那么多次，她几乎要以为他只是沉睡。
"他们准备给你装监控芯片。"苏婉感觉后背渗出冷汗，"今晚。"
沈知遥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有人来了。"
脚步声确实越来越近。皮鞋敲击地板的声音，不急不缓，像是早就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
"三、二、一。"苏婉对着黑暗低语。
随着最后一个数字消失在唇间，整栋建筑突然陷入黑暗。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警报声，像是某种沉睡的巨兽被惊醒。
门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有人在喊："林昭的病房！快去林昭的病房！"
苏婉握紧藏在枕头下的U盘。这是沈知遥留下的，里面藏着MITTY系统的后门程序。
"游戏该结束了。"她对着黑暗低语。
然后，她听见了心跳声——和三天前一样，两个交织在一起的节奏。一个正在靠近。
警报声在整栋大楼回荡。走廊的应急灯亮起微弱的红光，像是某种危险信号。
"快点！"沈知遥压低声音，"他们很快会切断备用电源。"
苏婉已经打开林昭身上的束缚带。那些皮带还带着体温，像是刚刚才绑上去的。
林昭的身体突然抽搐了一下。他的手指抓住苏婉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
"别……"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别碰那个U盘。"
沈知遥愣住了。他看着林昭的眼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像是数据流，又像是记忆的碎片。
"你知道它意味着什么？"林昭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信号不好的收音机。
"知道。"苏婉的手没有松开，"所以现在必须这么做。"
林昭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某种释然："你说对了。"
病房的门突然被撞开。两个穿白大褂的人冲了进来，手里拿着注射器。
"跑！"林昭猛地坐起身。他的身体还很虚弱，但动作却异常敏捷。他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朝最近的人砸去。
沈知遥拉着苏婉往后退。他的另一只手掏出手机，快速输入指令。
"后门程序启动了！"他喊道。
走廊的尽头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那是安全通道的警示灯。
"往那边！"苏婉指向楼梯间。她的腿还在发抖，但至少还能动。
林昭跟在后面。他的身体状况显然不好，每走一步都像是用尽全力。
"等等！"沈知遥突然停下。他的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的一扇门上。
那是实验室的门。门牌上写着"MITTY计划"，但最后一个字母已经掉了下来。
"我必须进去。"沈知遥的声音很坚定，"那里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不行！"林昭抓住他的衣领，"那里面是陷阱。"
沈知遥挣脱开。他的眼神变得陌生，像是换了个人。
"你不懂。"他说，"我是情感投影，我生来就是为了这一刻。"
这话让空气突然变得沉重。苏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实验室门口，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不是你的选择。"她对着空荡荡的走廊说。
实验室的门在身后关闭。沈知遥站在操作台前，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
那是MITTY系统的核心代码。每一个字符都在发光，像是某种活物。
"欢迎回来。"一个声音响起。不是林昭，也不是系统，而是某种介于两者之间的存在。
沈知遥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他知道只要按下回车键，整个系统就会重启。但代价是他的意识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值得吗？"他自言自语。
答案很快就有了。屏幕上的数据开始重组，形成一个熟悉的画面——苏婉和林昭站在机房里的样子。那时他们还没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
"值得。"沈知遥按下回车键。"因为你。"
蓝光瞬间吞没了一切。当光芒散去，实验室里只剩下一串跳动的代码。那是MITTY系统最后的记忆：三个身影在数据流中奔跑的画面。
"他在做什么？"苏婉看着监控屏幕。实验室的摄像头还开着，但画面已经模糊不清。
林昭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停留在某个点上，像是在听什么人说话。
走廊尽头传来剧烈的震动。墙壁开始渗出蓝色数据流，像一条条发光的溪流，汇入深处的黑暗。
"系统要崩溃了。"林昭说，"我们得走了。"
"等等！"苏婉抓住他的手腕，"沈知遥呢？"
林昭的表情变了。他的手指在空气中划动，像是在操控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他在完成我们的任务。"他说，"现在，轮到我们了。"
走廊的尽头传来一声巨响。实验室的门被掀飞，蓝光倾泻而出。
苏婉看到了。无数个画面在眼前闪过：第一次见到林昭的场景，深夜加班时的对话，还有那些消失的人们。
"抓紧我。"林昭伸出手。他的身体已经开始透明化，像是一段即将消逝的影像。
"你会消失吗？"苏婉问。
"或许会，或许不会。"林昭笑了，"但这就是我们的故事。"
蓝光吞没了他们。当光芒散去，走廊里只剩下一片寂静。监控屏幕一个接一个熄灭，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而在某个角落，一台老旧的电脑突然亮起。屏幕上跳动着一行字：
"观众协议启动。欢迎回来，苏婉。"
苏婉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那台老旧电脑的屏幕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光，映得她的指甲发青。
"观众协议？"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走廊尽头的蓝光还在流动，像退潮后的滩涂上残留的水渍。
林昭停下脚步。他的手指悬在半空，像是在触摸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那些数据流顺着墙壁流淌，在他指尖绽放出细小的涟漪。
"原来如此。"他低声说，"他们一直都在看着。"
"谁？"苏婉猛地转头。她的后背撞在墙上，生疼。但比起这个，她更在意监控屏幕上的文字——那行字还在闪烁，仿佛在等待回应。
林昭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的消防栓上。红色漆面已经斑驳，玻璃罩里藏着一把应急锤。
突然，整栋大楼发出一声低鸣。像是某种巨大的机械在调整齿轮。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苏婉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U盘。那个金属物体还带着体温，烫得惊人。
"不多了。"林昭伸手按住她的手腕，"但足够你做出选择了。"
这话让她心头一跳。走廊深处传来细微的咔哒声，像是有人在轻轻敲击玻璃。
"沈知遥呢？"她问得飞快，"他还……"
"他在完成我们的任务。"林昭重复着刚才的话，但这次语气变了。像是在说给另一个人听。
墙角的通风管道突然震颤起来。铁锈簌簌落下，在脚边积成小小的堆。苏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踩到了什么东西。
那是个破碎的注射器。玻璃碴在红光中泛着冷芒，针管里还残留着淡蓝色液体。
"他们想给他装芯片。"她喃喃道，"今晚。"
林昭的手指突然收紧。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像是被什么掐住了喉咙。
"现在轮到你了。"他说。
这句话让苏婉浑身血液都凉了。她终于明白他的目光为何一直停留在那个点上——那是监控摄像头的位置。
"不。"她摇头，声音很轻但很坚定，"不是我。是MITTY。"
林昭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某种奇异的温柔，像是看透了一切。
"你说对了。"他松开手，"所以现在，我们必须回去。"
"回哪去？"
"回到开始的地方。"
走廊尽头的蓝光突然暴涨。墙壁上的数据流开始逆向流动，像退潮的海水般急速消失。
林昭抓住她的手腕往前走。他的步伐很稳，但苏婉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在颤抖。
"等等！"她突然停下，"那个电脑……"
屏幕上的文字还在闪烁："欢迎回来，苏婉。"
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不是错觉——每次心跳，屏幕上的字迹都会轻微扭曲一次。
"它在等我。"她终于明白。
林昭的脚步顿了一下。他的手指划过空气，像是在删除什么。
"那就别让它等太久。"
话音未落，天花板突然塌陷。混凝土块砸在地上，扬起大片灰尘。苏婉本能地护住头，等尘埃落定才看清——那不是坍塌，而是通风管道被炸开了。
一个人影从缺口跃下。黑色风衣在红光中翻卷，像一片坠落的乌云。
"你们来得比我想象的早。"那人摘下面罩。是陈主任，神经科的负责人。
他的手里握着一支注射器。淡蓝色液体在针管里晃动，折射出诡异的光。
"把MITTY交出来。"他说，"否则你们谁都走不了。"
林昭往前一步。他的身体已经开始透明化，但动作依然敏捷。
"你知道它在哪？"他问。
"当然。"陈主任举起另一只手。那里握着一个银色吊坠，"在苏婉身上。"
这话让苏婉愣住了。她低头看向胸口——那里确实有个熟悉的坠子，是她一直戴着的。
吊坠突然发烫。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它的温度，像是要烧穿皮肤。
"这不是普通的项链。"陈主任的声音带着笑意，"是MITTY的密钥。"
林昭的手指猛地攥紧。空气中泛起细小的电弧，在他掌心跳跃。
"游戏该结束了。"他说。
然后，他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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