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冰冷。
陈雪的意识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艰难上浮，如同溺水者挣扎着冲破水面。剧烈的疼痛从全身各处传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带来火辣辣的刺痛。耳边是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悸的金属扭曲呻吟声和碎石滑落的簌簌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血腥和能量泄漏特有的焦糊味。
她费力地睁开被血痂和灰尘糊住的眼睛，视线模糊不清。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被巨大金属构件和岩石半掩的狭窄空间。应急灯忽明忽灭，投下摇曳的光斑，照亮了周遭如同末日般的废墟景象。她正被卡在一根扭曲的巨型管道和坍塌的墙壁形成的三角区域内，这才侥幸没有被彻底压扁。
（我还活着……）
记忆碎片疯狂涌入脑海——老刀扼住喉咙的触感、颈部非人的冰冷材质、哥哥绝望的呼喊、天崩地裂的坍塌……
哥哥！郑宏宇！
陈雪的心脏猛地一缩，挣扎着想移动身体，却引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左腿被一块沉重的金属板死死压住，动弹不得。她咬着牙，用手摸索四周，指尖触到冰冷粗糙的碎石和尖锐的金属边缘。
“哥……？”她尝试呼喊，声音却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被淹没在废墟持续的呻吟声中。
没有回应。只有死一般的寂静，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像是能量泄漏引发的间歇性爆炸声。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侵蚀她的意志。但下一秒，她猛地咬破嘴唇，用疼痛强迫自己清醒。不能放弃！哥哥可能还活着，就在这片废墟的某处！
她开始更仔细地观察四周。这里似乎是能源井底部的一个检修层，坍塌的结构暂时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气穴。她看到不远处有闪烁着故障代码的破碎控制台碎片，以及几截断裂的、依旧散发着微弱能量的线缆。
线缆……能量……
一个念头闪过。她忍着剧痛，艰难地挪动身体，伸长手臂，终于够到了一截断口处还在滋滋冒着电火花的能源线缆。她记得哥哥提过，这种老式聚变堆的备用线路有极高的冗余度，即使主结构坍塌，部分线路可能仍有残存能量。
她小心翼翼地用一块绝缘碎石拨开线缆断口周围的杂物，露出里面颜色各异的芯线。根据哥哥过去教过的知识，她辨认出两条相对完好的、标识着低频通讯功能的信号线。
希望重燃！她需要找到一个还能工作的接口！
目光在废墟中扫视，最终定格在半埋在碎石下的、一个严重变形但指示灯还在微弱闪烁的应急通讯面板上。她挪过去，用碎石砸开破碎的外壳，露出里面纠缠的线路。凭着记忆和直觉，她将那两根信号线小心翼翼地搭接在面板内部几个尚未完全损坏的接口上。
“滋啦……滋……”
一阵电流杂音后，面板的指示灯极其不稳定地亮了起来！一个破损的小扬声器里，传出了断断续续的、被强烈干扰扭曲的声音：
“……任何……单位……回……应……‘镜渊’核心……已……彻底失联……结构崩解……等级……确认……生还者……搜寻……”
是“守夜人”的通讯频段！他们在组织搜救！但老刀的人肯定也在其中！
陈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必须发出信息，但不能暴露自己。她快速敲击着面板上还能使用的几个按键，试图发送加密的短波求救信号，但干扰太强，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就在她焦急万分时，扬声器里突然插入了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经过加密的独立信号，信号源似乎很近！
“……小雪……如果……能听到……别回应……主流频道……被……监控……用……备用频率……‘回声’协议……坐标……已发送……坚持住……”
是哥哥的声音！虽然极度虚弱，但还活着！而且他就在附近，甚至可能就在这片废墟里，还能操作设备！
陈雪的心脏因狂喜和担忧而剧烈跳动。她立刻按照哥哥的指示，在面板残存的菜单里艰难地寻找着那个隐藏的“回声”协议频段。终于，她找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子频道，信号强度微弱，但相对清晰。
她敲击按键，发送了简单的脉冲信号，表示接收。
几乎立刻，新的坐标信息传输了过来，附带简短的文字信息：“……东南……三十米……通风……竖井……有……应急……爬梯……我……受伤……无法……移动……优先……确保……自身……安全……”
哥哥受伤了，无法移动，但指出了逃生路径！陈雪眼眶一热，强行压下情绪。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再次尝试移动被压住的左腿，钻心的疼痛让她几乎晕厥。金属板太重，凭她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挪开。
必须另想办法！她的目光落在旁边那根依旧在冒电火花的能源线缆上。一个危险的想法冒了出来。
她再次够到那截线缆，仔细观察线芯。然后，她找到一块边缘锋利的金属片，小心翼翼地将两根承载着高电压的主能源线芯剥离出来，将其裸露的断口慢慢靠近压住她左腿的金属板边缘！
“滋——！！！”
耀眼的电弧瞬间爆发，高温瞬间熔穿了金属板较薄弱的连接处！一阵剧烈的颤抖后，金属板咔嚓一声断裂开来！
陈雪闷哼一声，迅速抽出了几乎失去知觉的左腿。小腿上一片血肉模糊，但至少骨头没断，还能勉强移动。
顾不上处理伤口，她立刻按照哥哥给的坐标，拖着伤腿，在摇摇欲坠的废墟间艰难地向东南方向爬行。每移动一寸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风险，头顶不时有碎屑落下。
终于，她拨开一堆碎石，看到了一个被半掩的、垂直向下的通风竖井口，井壁上有锈蚀的应急爬梯向下延伸。井口还在往外冒着淡淡的烟尘。
哥哥就在下面！
她正准备下去，身后远处突然传来清晰的碎石被搬动的声音和人员的呼喊声！
“这边！有能量反应！可能还有活口！”
是老刀的人！他们搜过来了！
陈雪脸色一变，毫不犹豫，立刻抓住爬梯，忍着腿上的剧痛，快速向下爬去。竖井很深，下面一片漆黑，只有底部隐约有微弱的光亮。
爬到一半时，她听到上方传来搜索人员靠近井口的脚步声和对话。
“发现一个竖井！有近期攀爬的痕迹！”
“派人下去看看！”
不能再等了！陈雪松开手，直接滑了下去，重重摔在井底松软的尘土堆上。
她迅速环顾四周。这里是一个狭窄的管道间，一处管道破裂，正嘶嘶地泄漏着白色的冷却蒸汽。而在蒸汽的迷雾中，她看到了靠在墙边、浑身是血、脸色苍白如纸的郑宏宇！他的腹部伤口简单包扎过，但仍在渗血，手中紧紧握着一个改装过的、屏幕碎裂的便携式终端。
“哥！”陈雪扑了过去，声音哽咽。
郑宏宇看到她，艰难地露出一丝笑容，眼神却异常焦急：“……来了……太快了……走……那边……通道……通向……旧排水系统……可能……能出去……”他指了指管道间一侧一个被铁栅栏封住、但已经有些松动的出口。
“一起走！”陈雪试图扶起他。
郑宏宇却摇了摇头，推开她的手，将那个破损的终端塞给她，语气急促而坚定：“……不行……我……走不了了……会……拖累你……他们……要的是……数据……和……你……拿着这个……里面……有……‘守夜人’……的……内部……通讯……密钥……和……部分……‘镜渊’……实验……记录……揭露……他们……找到……‘旅者’……把它……公之于众……”
“不！我不能丢下你！”陈雪眼泪涌出。
“走！”郑宏宇用尽最后力气低吼，眼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告诉……所有人……真相……”
就在这时，竖井上方传来了攀爬的声响！追兵马上就要下来了！
郑宏宇猛地推了陈雪一把，眼神近乎哀求。
陈雪心如刀割，她知道哥哥说的是对的。她咬碎牙关，抓起终端，深深看了哥哥最后一眼，转身冲向那个铁栅栏，用尽全身力气摇晃、踹踢！
“哐当！”锈蚀的栅栏终于脱落！
她钻入黑暗的通道前，最后回头一瞥，看到郑宏宇对她露出了一个苍白却欣慰的笑容，然后抬手，朝着上方竖井口的方向，按下了某个东西——是他一直握在另一只手里的最后一枚高爆能量电池！
“不——！”陈雪发出无声的嘶喊。
“轰！！！”
巨大的爆炸声从竖井方向传来！冲击波和坍塌声瞬间吞没了一切！
陈雪泪流满面，却不敢停留，咬着牙，拖着伤腿，一头扎进漆黑冰冷的排水管道中，向着未知的黑暗深处，亡命奔去。
身后，是哥哥用生命为她争取的最后生机，和一座彻底埋葬了秘密与牺牲的废墟坟墓。
（第八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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