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在养心殿正殿里自闭了两天。
这两天，前朝的大臣们过得战战兢兢，皇上批折子的朱笔仿佛蘸的不是朱砂，是心头血，字字都带着一股压抑的狠劲。
后宫的酸气也暂时被低气压冻结，连最爱蹦跶的嘉嫔都缩在自己宫里不敢大声说话。
进忠公公急得嘴角起泡，眼看皇上周身的气压快要把养心殿的琉璃瓦都压碎了，他终于硬着头皮，在送茶时“无意”间提了一嘴：“皇上，安姑娘今日……又在翻看山东那边送来的海防图，还问奴才要了近三年沿海各县的赋税册子……”
弘历执笔的手一顿，一滴浓墨滴在奏折上，迅速晕开。他盯着那团墨迹，眸色深沉。
她还在看这些。哪怕被他那样近乎撕破脸地“告白”和“威胁”，她心里装的，依然是盐田、海防、赋税……是那片他亲手批了她去的广阔天地。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涌。挫败，恼怒，却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欣赏，甚至是被她这种无论身处何境都不改其志的坚韧所震撼。
他忽然意识到，用对付寻常妃嫔或者臣子的手段对付她，是行不通的。金银珠宝，权势地位，甚至他自以为是的“真心”，在她眼里，可能都比不上一张精准的海防图。
他得拿出点真东西。能匹配上她那份才华和野心的东西。
两天后，弘历再次踏进偏殿。这次，他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急躁或颓唐，恢复了帝王的沉稳，只是眼底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安宁正对着一份漕运河道图蹙眉，听见脚步声，头也没抬：“皇上又想出什么新招了？是打算把养心殿改成水牢，还是准备给我念《男德》？”
弘历没理会她的嘲讽，径直走到她面前，将一份盖着玉玺的明黄绢帛放在她面前的案几上。
“看看。”他的声音平静无波。
安宁这才抬起眼，瞥了那绢帛一眼，没动：“罪民眼神不好，怕玷污了圣旨。”
弘历深吸一口气，自己动手将绢帛展开，沉声道：“这不是圣旨，是朕给你的……契约。”
契约？安宁眉梢微动，终于来了点兴趣，目光落在绢帛的内容上。
越看，她眼底的惊讶越浓。
这不是封妃的诏书，也不是寻常官职的任命。
上面清晰地写着，特设“御前参议”一职，秩比二品，非后宫嫔御，不涉内廷事务，专司参赞机要，顾问应对。可随时觐见，专折奏事。其职责范围，涵盖了她之前表现出浓厚兴趣的盐政、漕运、海防、工造等诸多领域。
更让她吃惊的是后面附加的条件：允其保留现有身份，即默认她女扮男装的过往不再追究，享亲王俸禄，可在紫禁城特定区域行走，并可定期查阅相关档案库。最重要的是最后一条：若五年内，于上述领域提出切实可行之策并见成效，届时，去留自决，朕绝不强留。
“御前参议？”安宁轻轻念出这个古怪的职位，抬眼看向弘历，眼神里充满了探究，“皇上，您这……算是什么？给罪臣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还是换个名头的高级囚禁？”
弘历迎着她的目光，语气斩钉截铁：“这是朕能给出的，最大的诚意。安宁，你不是嫌后宫是牢笼吗？好，朕给你一个站在朝堂的位置。你不是一身才学无处施展吗？好，朕把最难啃的骨头交给你。你不是不信朕的‘喜欢’能长久吗？好，朕给你五年时间，也用这五年证明给你看。”
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留在朕能看到的地方，做你想做、也能做好的事。五年后，若你仍觉得朕不值得，紫禁城困不住你，天下之大，随你去。但在这五年里，你得在朕眼皮子底下，哪儿也不准去！”
他这是把帝王心术和私人情感搅和在一起，打了个包，扔到了她面前。筹码是他的信任、前所未有的职权和一份有保障的“未来自由”。
安宁沉默了。她确实心动了。为那个能让她真正触及权力核心、影响国策的位置，以及那个白纸黑字、有玉玺为证的“去留自决”的承诺。
这男人，倒是摸准了她的脉门。
[三七：卧槽！姐姐！老板下血本了！这职位牛逼啊！相当于总裁特别助理兼战略顾问，还有股权激励（亲王俸禄）和五年后的退出机制]
“确实……有点意思。”安宁在心里回应。弘历这一手，不可谓不高明。既满足了她干事的需求，又把她牢牢绑在自己身边，还给了彼此一个缓冲和证明的时间。
她看着那份“契约”，又看看眼前这个眼神执拗、带着破釜沉舟气势的皇帝，忽然笑了，带着点狡黠：“皇上，这‘御前参议’，需不需要每天点卯？能不能迟到早退？工作压力大不大？有没有……加班费？”
弘历：“……”
他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被她这串极其务实又极其不着调的问题给堵了回去。他额角青筋跳了跳，咬牙道：“……随你！”
“成交。”安宁干脆利落地拿起旁边蘸墨的笔，在绢帛末尾空白处，刷刷写下了“安宁”两个恣意潇洒的大字，然后吹了吹墨迹，“口说无凭，立字为据。皇上，玉玺呢？赶紧盖上，别反悔。”
弘历看着她这反客为主、生怕他赖账的样子，一时间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他默默拿出随身携带的私印，在那两个名字旁，郑重地盖了下去。
当印玺落下那一刻，弘历心中一块大石仿佛落了地，随即又被更大的不确定填满——他这到底是留住她了，还是亲手给她打造了一双更硬的翅膀？
消息传出，前朝后宫再次震动。
张廷玉等人拿着那份职位说明，手都在抖。“御前参议”？女子任职？还秩比二品？这……这祖宗家法……可看着皇上那“谁反对谁就去啃最硬的骨头”的眼神，几位老臣默默把话咽了回去。算了，只要皇上能恢复正常，别再散发冷气，别说设个参议，就是设个女丞相他们也……也得咬牙认了.
翊坤宫内，如懿听到这消息，直接摔了一套最喜欢的茶具。
“御前参议？！皇上他……他这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为了那么个女人，连祖制都不要了吗”她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生生忍住。那安氏，已经彻底脱离了后宫争宠的范畴，站到了一个她无法企及的位置上！
海兰看着姐姐几乎崩溃的样子，也只能无声地叹息。皇上这次，是真的铁了心了。
而养心殿偏殿，新鲜出炉的“安参议”正拿着那张盖了玺印的“契约”仔细端详，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三七，看见没？机会，是靠自己挣来的，也是靠对手‘送’上门的。”她小心地将绢帛收好，“五年……足够我做很多事了。”
[三七：姐姐，你就不怕这是老板的缓兵之计？五年后他要是反悔]
[“怕什么？”安宁眼神锐利，“有这纸契约在，五年后他若反悔，损失的可不是我的人，而是他爱新觉罗·弘历，一代帝王的信誉。”]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要干活。
“好了，打工仔正式升级为高级合伙人。现在，该去会会我们那位下了血本的‘老板’，谈谈第一个项目——漕运改制的具体预算和人事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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