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汐瑶连自己都怕——怕哪天一睁眼，发现枕边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被仇恨腌入骨髓的自己。她怕梦里那双手会伸进现实，掐住她的脖子，逼她承认：‘你早就被我睡了，从里到外，每一道影子都是我的。’那一刻，她连尖叫都不敢，怕回声里听见自己在笑。”那笑声像锈钉，一根根钉进耳蜗，她猛地坐起，冷汗把真丝睡袍冻成一层脆壳。
窗外天还没亮，可镜子里已有人替她醒了——镜中“她”眼尾上挑，猩红口红抹出嘴角裂到耳根，像一张撕开的邀请函。
“别回头。”镜中人用她的声音、她的唇形，无声地说。
沈汐瑶这才意识到，床不是床，是口井；被褥不是被褥，是慢慢收拢的井绳。她拼命往边缘爬，却摸到另一侧的床单早已凹陷——有人先她一步起身，带着她的体温，踩着她的脚印，正走向卧室门口。
门把手动了，轻轻往下压，发出“咔嗒”一声——那本该是她最熟悉的金属冷响，此刻却像替谁敲了最后一下丧钟。
她想喊，喉咙里却先溢出一句不属于她的叹息：
“别浪费力气了，今晚轮到你躺进梦里，而我——终于能出去晒月亮。”门缝一开，走廊的月光像一把薄刃，贴着地板滑进来，先削掉她的影子，又去追那“另一个她”的脚踝。
沈汐瑶想扑过去，却发现自己被床沿黏住——原来整张床垫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张巨大的捕蝇纸，背面写满她从小到大说过的每一句谎话，黑字在汗渍里洇成触手，一圈圈缠上她的小腿。
镜中人回头，冲她晃了晃手里的东西——那是一枚小小的、褪了色的乳牙，乳牙的背面刻着她的生日。
“记得吗？七岁那年你把它藏在枕头底下，等牙仙子。仙子没来，我来了。”
她说着，把乳牙塞进自己眼眶，骨头与骨头咬合，发出亲昵的“咔啦”一声，眼白立刻长出细碎的冰裂纹，像瓷釉在窑变。
沈汐瑶终于发出第一声尖叫，可尖叫刚出口就变成一群白蛾，扑棱棱飞向天花板，翅膀上带着倒刺，每一只都钩走她记忆里的一段颜色——先是童年那条樱桃发绳的绯红，再是初恋午后晒过的青草绿，最后是母亲葬礼上棺木漆面的漆黑。
天花板被蛾群撞出无数细小孔洞，孔洞后面不是楼板，而是一整面倒悬的湖：湖水全是用她遗忘的梦境蒸馏而成，湖面漂着她自己的尸体，一具接一具，像串翻白的鱼。
“别怕，”镜中人用乳牙长出的新眼睛俯视她，“她们都只是前夜的我，而你是明早的我——循环还剩最后四十五秒。”
她说着，把卧室门彻底推开。
门外根本不是走廊，是一口立起来的棺材，棺材板内侧贴满沈汐瑶各个时期的照片，每张脸的嘴都被割掉，换成了小小的铜锁。
镜中人做了个请的手势，指甲缝里却先一步长出钥匙，铜绿斑驳，正对她齿列的弧度。
“进去吧，锁眼在舌尖。”
话音落下的瞬间，捕蝇纸床垫终于裹到她的锁骨，沈汐瑶最后看见的景象，是自己抬脚走向棺材——那双脚不是她的，脚踝内侧各有一颗朱砂痣，像两粒被按进皮肉的暂停键。
咔哒。
门锁合拢，月光断了。
卧室里只剩一张平整的床，和一面干净得近乎残忍的镜子。
镜子里空无一人，却缓缓浮现一行水雾——
“下一个轮到你做噩梦，我出去晒月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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