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幽幽的光映在安宴脸上,把她的五官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蓝边。宿舍里早已熄灯,室友们均匀的呼吸声和偶尔翻身带起的窸窣声,衬得夜格外安静。九月的夜晚,窗外夏末的虫鸣像个尽职的背景音效组,断断续续地演奏着。
“唉——”安宴无声地叹了口气,像个咸鱼一样瘫在床上,指尖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机械地滑动。大学生活开启快一个月了,新鲜感像被戳破的气球,咻地一下瘪了下去,剩下的是对陌生环境那点挥之不去的细微局促,还有这夜晚独一份的、淡淡的孤单。各种直播APP她都快盘出包浆了,热闹是它们的,她像个趴在橱窗外的看客,里面的喧哗光怪陆离,却总隔着一层玻璃,无法真正触及内心。
就在她准备关掉APP和周公约会时,一个极其不起眼的直播间滑了进来。封面干净得过分,只有一个逆光的模糊侧影,抱着一把木吉他,标题更是随意到近乎摆烂:“随便唱唱,困了就下。”
“啧,还挺酷。”安宴嘀咕了一句,鬼使神差地,指尖代替大脑做了决定,点了进去。
下一秒,耳机里流淌进来的声音,像一块被溪水冲刷了千万年的温润玉石,轻轻叩在她的耳膜上,奇异地抚平了她心底那点焦躁。没有声嘶力竭的喊麦,没有刻意讨好观众的互动,只有清清淡淡的吉他拨弦声,像月光流淌。他偶尔抬眼看一下镜头,眼神平静温和,带着一种刚踏出校园、褪去青涩却还未被社会完全打磨的独特气质,干净又舒服。主页显示他叫“梓渝”,简介言简意赅:“刚毕业,业余播播,赚个猫粮钱。”
他正在唱一首歌,旋律简单,却像带着小钩子,一下子抓住了安宴的耳朵。歌词像是从青春日记里撕下的片段,笨拙又真诚地拼凑着心动的痕迹。
“……在十字路口第三次遇见,”
“你的背影是雨天里唯一的晴线……”
安宴听着,滑动屏幕的手指彻底停了下来。这歌词……也太像她高中时偷偷写在日记本里的句子了吧!直播间在线人数寥寥无几,弹幕稀稀拉拉地飘过“好听”、“小哥哥声音好苏”,氛围倒是很和谐。
一曲终了,他停下拨弦的手指,微微凑近话筒,电流让他的声音更添一分磁性:“谢谢还在听的各位。刚才那首,是自己瞎写的,还没想好名字。”
弹幕立刻活跃起来,粉丝们七嘴八舌地要求再唱一遍或者帮忙起名字。
安宴完全被那未尽的旋律勾住了魂,心里像有只小猫在挠,特别想知道结尾。她指尖在输入框上方犹豫地晃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敲下一行字,发送了出去——
【最后一句词是什么?】
白色的文字条弱小、可怜又无助,瞬间被后面涌来的“啊啊啊好甜”、“求歌名!”等更热情、更密集的弹幕淹没得无影无踪。安宴轻轻“啊”了一声,肩膀垮了下来,那点小小的勇气像被戳破的泡泡,失落感漫上来——果然,人微言轻,石沉大海了啊。
她撇撇嘴,正准备划走,找个搞笑视频治愈一下自己,却听见耳机里,那个温柔的声音轻轻地、异常清晰地接上了话,仿佛穿透了喧嚣,单独落在了她的耳边:
“最后一句啊……”他顿了顿,背景里传来吉他弦被无意碰到的细微嗡鸣,像是在思考,然后,他的声音里染上了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笑意,慢慢地哼唱出来,“写的是……希望有一天,你能坐在我身边。”
砰咚!
安宴的心跳猝不及防地来了个百米冲刺,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
屏幕里的梓渝已经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假装调试琴弦,好像刚才那句近乎告白的话只是随口一提的天气预告。但弹幕可没那么好糊弄,瞬间像被投入深水炸弹,炸开了锅:
【啊啊啊啊啊坐在我身边!是我是我!就是我!】
【梓渝哥哥你犯规!这歌词也太会了!】
【救命!我血糖飙升!最后一句是绝杀!】
【哥哥你看我跪的姿势标准吗?自带沙发的那种!】
安宴看着那些疯狂滚动的弹幕,脸颊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烫,像揣了个暖手宝。明明知道这句话大概率是对所有听众说的,或者只是单纯解释歌词意境,可那一刻,隔着屏幕,隔着不知多少公里的距离,一种荒谬又强烈的错觉击中了她——他看到了!他看到了她的问题,并且,单独回应了她!
她没敢再发任何弹幕,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只是默默点下了那个红色的关注按钮。那个头像是一盏散发着温暖光芒的小橘灯的账号——“一盏小宴灯”,悄无声息地混入了他的粉丝列表,带着一点窃喜,一点慌张。
从此,夜深人静时蹲守子玉的直播间,成了安宴雷打不动的习惯。他播得相当随性,时间神出鬼没,但安宴仿佛装了梓渝雷达,总能恰到好处地捕捉到他的开播提示,像遵守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约定。)
她很快摸清了他的小习惯:最爱用那把木色吉他,音色温暖;偶尔会唱一两首自己的原创,青涩但动人;大部分时间则钟情于一些冷门却有味道的老歌,品味独特;他不像有些主播把“感谢大哥”挂在嘴边,但会对连续点播同一首歌的ID轻轻说声“谢谢”,声音里带着认真的诚恳;他心情好的时候,眼尾会微微弯起,像盛着细碎的星光,比任何感谢礼物的话都让人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