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横的暂时退却，并未让我有丝毫放松。那不过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平静。我深知，在这丹徒县，张家、李家这等盘根错节的豪强，以及与胥吏勾结形成的利益网络，绝不会因我一个新任县尉的几句“王法”威胁就轻易瓦解。他们此刻的按兵不动，更像是在观望，在试探我的深浅。
强硬对抗，时机未到。我手中无兵无卒，仅有两位暮气沉沉的老衙役，在县衙内更是孤立无援。钱县令的态度暧昧，胥吏们阳奉阴违。贸然动手，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我也绝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同流合污。孙何“韬光养晦”的赠言，并非让我无所作为，而是要我积蓄力量，等待时机。眼下，最重要的不是硬碰硬，而是**收集证据，摸清底细**。
我将目光投向了那堆积如山的陈年卷宗。这里面，或许就藏着突破口。
白日里，我依旧一副勤于公务的模样，端坐于简陋的县尉司衙署，慢条斯理地翻阅着卷宗，不时将赵、钱两位老衙役唤来，询问一些无关痛痒的陈年旧案细节，做出努力熟悉业务、却又不得其门而入的“书呆子”姿态。两人见我似乎只知埋头故纸堆，渐渐放松了警惕，回答也愈发敷衍。
而到了夜晚，才是真正行动的开始。
我换上市井常见的短打衣裳，用系统商城里兑换的【易容泥】（低级，只能略微改变肤色和面部轮廓）稍作修饰，带着那名机警的老仆，如同幽灵般潜入丹徒县的夜色之中。
目标明确：**张家渔市、李家盐灶，以及那些与两家往来密切的胥吏宅邸**。
我们混迹于码头苦力、鱼贩、盐工之间，在嘈杂的喧嚣和浓重的鱼腥、盐卤气味中，倾听他们的抱怨、咒骂，以及那些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诉说的秘密。
“张家那秤砣是灌了铅的！十斤鱼到他那里只剩七斤！”
“李家的‘盐课’，比官府的税还重！交不够，就打人扣灶！”
“刑房的王扒皮，上月刚收了张老爷五十两银子，把他家强占民田的案子给压下了！”
“户房的李书办，跟李家是本家，每年分润的盐利，够他盖三进大宅子了！”
这些零碎的信息，如同散落的珍珠，被我一一记录在随身携带的、以特殊符号标记的小册子上。我听得越多，心中越是冰冷。这张、李两家与胥吏的勾结，已然形成了严密的利益链条，几乎将丹徒县底层百姓的血肉吸食殆尽。
光有口供还不够，我需要物证，需要账簿，需要往来书信这类铁证！
这难度极大。张家和李家防卫森严，核心账目必然藏得隐秘。但我有耐心，也有系统赋予的超越常人的精力和观察力。
我重点盯上了两个人：刑房典吏王魁，以及户房书办李福。
通过连续数夜的蹲守和跟踪（借助【初级隐匿符】的效果），我摸清了王魁常去的一家暗娼馆，以及李福嗜赌，常在一处隐蔽的赌坊流连至深夜。
这一晚，月黑风高。我得到线报（用几钱银子从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口中套出），李福又在赌坊，且手气极背，输了不少，正急于翻本。
机会来了！
我让老仆在外望风，自己则利用夜色和隐匿符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李福位于城东的宅邸。作为一名书办，他家竟颇为气派，显然非俸禄所能及。
避开一个打着哈欠的老门房，我如同狸猫般潜入书房。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我小心翼翼地翻找。抽屉、书架、箱笼……终于，在一个带有暗格的樟木箱底部，我摸到了几本厚厚的账簿！
心中狂跳，我迅速取出，就着微光翻阅。上面清晰地记录着李家每年“孝敬”给他的银钱数目、时间，以及他利用职权，为李家在盐课征收、田地过户上提供的“便利”！除此之外，还有几封他与李家往来的密信，内容不堪入目！
铁证如山！
我强压激动，将账簿和密信中最关键的几页迅速撕下（以免打草惊蛇），揣入怀中，然后将一切恢复原状，悄然离去。
与此同时，另一路盯着王魁的老仆也传来消息：王魁在暗娼馆醉酒，炫耀张老爷刚送了他一匹杭缎，并口无遮拦地提及曾帮张家“料理”过几个不识相的渔民。
人证（虽间接）、物证，初步到手！
回到县尉司，已是后半夜。我看着桌上那几页足以让李福、王魁乃至他们背后豪强身败名裂的纸页，眼神锐利如刀。
掌握了罪证，只是第一步。如何运用这些证据，在丹徒县这潭死水中掀起波澜，同时保全自身，才是真正的考验。
直接呈报钱县令？他大概率会和稀泥，甚至反过来警告我。
越过县令，直接上报州府？我人微言轻，且州府之内，未必没有张、李两家的保护伞。
必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用一种能引起足够震动、让对方无法轻易捂盖子的方式，将这一切公之于众。
我捻熄了油灯，在黑暗中静静思索。
丹徒县的天，是时候该变一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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