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沈氏大楼的灯一层层熄灭。
2701的百叶窗却仍旧半挑，沈知遥坐在屏幕冷光里，指间转着一支黑色水笔——笔帽被咬出细小的齿痕，像某种克制又焦躁的证据。
邮箱里躺着三封未读，全是林羡发来的调研补充：
"竞品用户画像更新""潜在渠道清单""预算误差修正"。
每一封的标题都规规矩矩，只在末尾用括号备注：
"(沈总，晚安)"。
她点开，又关掉，最终把鼠标移到发件人名字上——
Lin Xian linxian
光标一闪一闪，像不肯入睡的星。
沈知遥忽然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雨后初晴的夜透出一种幽蓝，高架桥灯带蜿蜒，像有人把滚烫的星河倒进了冰水里。
她想起傍晚那个实习生抱着电脑从工位站起——背影薄得像张纸，却偏要背光挺直，仿佛一折就会碎，却偏不肯弯。
"林羡。"
她无声地念了一遍，舌尖抵上齿背，像把名字咬碎再慢慢吞咽。
同一时刻，地铁末班车的最后一节车厢。
林羡窝在双人座，怀里抱着帆布包，包口露出一截A4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沈知遥的名字——她练了一晚上的签名，像某种咒语。
手机震动，一条陌生号码短信跃上屏幕：
"三天后，周年酒会，C-27会亮相。机会只一次，别心软。"
没有署名，却带着变声器特有的冰冷味道。
林羡指尖发凉，快速删除。
地铁冲进隧道，玻璃上映出她的脸：嘴角向下，眼睛很亮，像哭又像笑。
"别心软。"
她学着那口吻，轻轻对自己说，却听见胸腔里另一道声音——
"已经软了。"
第二天，八点五十。
林羡在电梯门合拢前最后一秒挤进去，怀里两杯美式，一滴未洒。
电梯里有人窃窃私语：
"听说环宇的案子丢了，沈总凌晨四点还在发火。"
"市场一部全体加班，今天谁去谁撞枪口。"
林羡垂眼，数着楼层灯——
23、24、25......
"叮"
门一开，她几乎与沈知遥撞个满怀。
对方一身墨蓝西装，领口别着那枚银质领针，冷光闪了一下。
沈知遥伸手，掌心向上，像理所当然："我的？"
林羡把不加糖的那杯递过去，指尖碰到对方冰凉的指节，心脏莫名失速。
沈知遥抿了一口，眉间褶皱松了半分："温度刚好。"
说着转身，留一句："进来。"
2701的门合上，百叶窗被拉下一半。
沈知遥把咖啡放到桌角，推给林羡一份纸质报告——
"你的框架，我重新拆过。"
红笔批注密集，像雪地里落满朱砂梅。
林羡却注意到，最后一页空白处，有一行极淡的铅笔字：
"晚七点半，培训室B302，环宇核心数据，敢来吗？"
她猛地抬眼，沈知遥却已坐回椅中，低头翻文件，仿佛什么都没写过。
"有问题？"对方声音平静。
林羡把纸张攥得发皱，又飞快展平："没有。"
"那就去改。"沈知遥顿了顿，补一句，"晚上别迟到。"
一整天，林羡坐在工位，对着电脑屏幕，却满脑子都是那行铅笔字。
——"敢来吗？"
像邀约，又像试探；像把刀柄递给她，让她自己决定捅向哪里。
傍晚，市场部灯火通明。
林羡把改好的报告打印，路过茶水间时，听见里面压低的对话：
"环宇真正的底价，据说在沈总手里，连董事会都没给。"
"听说那数据锁在她私人平板的加密层，指纹+动态令牌，比保险柜还难撬。"
林羡抱文件的手收紧。
她想起任务里提到的" C-27 "——正是环宇与国际部联名的新品核心报价。
19:29，B302。
走廊尽头最后一间培训室，灯管坏了一排，只剩应急灯幽幽亮着。
林羡推门，沈知遥站在窗边，指尖夹着一支U盘，银边闪冷光。
"过来。"
林羡走近，闻到对方身上极淡的薄荷烟味——像雪夜碾碎的凉。
沈知遥把U盘递到她面前："里面是我对环宇的最终底价，还有一份给董事会看的假数据。"
林羡呼吸停滞。
"为什么......给我？"
沈知遥没答，只拉过她的手，翻开掌心，把U盘轻轻放上。
指尖在那一瞬相扣，又迅速分开。
"因为我想要真相。"
沈知遥的声音低得近乎耳语，"也想看看，你敢不敢要。"
窗外，走廊感应灯忽然亮起，像有人走近。
沈知遥背对门口，目光却一错不错落在林羡脸上——
"林羡，你怕吗？"
林羡握紧U盘，金属棱角硌进肉里，疼得清晰。
她听见自己说：
"怕。"
"但更怕错过。"
沈知遥笑了——那笑意极淡，却像冰面裂开第一道纹，带着不可预知的危险与诱人。
"好。"
"那我们一起下地狱。"
灯再次暗下。
沈知遥与她擦肩而过，薄荷味掠过鼻尖，一触即离。
林羡站在原地，手心全是汗。
她知道，自己已经把刀柄递给了对方——
而刀尖，对准的是她自己。
回到出租屋已是深夜。
林羡把窗帘拉得死紧，打开笔记本，插入U盘。
指纹解锁的提示框跳出，她犹豫半秒，按下沈知遥早前"无意中"留给她的指纹膜——
文件展开，触目惊心的数字。
她快速浏览，却在最底层目录看到一个命名仅为"L"的文件夹。
点开——
里面是一段十几秒的音频。
她戴上耳机，按下播放。
沙沙电流声后，是沈知遥低哑的嗓音：
"林羡，如果你此刻在听，说明你已经选了。"
"别怕，往后所有后果，我陪你一起背。"
"但记住——"
"从这一刻起，你欠我一句真话。"
"我要你亲口说，你是谁。"
音频"咔哒"结束，像有人轻轻阖上门。
林羡摘下耳机，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
窗外，凌晨一点的江城灯火如碎钻，却照不亮她脚底蔓延的深渊。
她抱膝坐在床上，听见自己颤抖的呼吸——
"沈知遥，我是谁？"
"我是来偷你心、再偷你秘密的贼。"
"可我已经不想逃了。"
同一刻，2701。
沈知遥站在窗前，指间转着那支被咬出齿痕的水笔。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一段定位信号——
小红点停在老城区一栋九十年代公寓楼，一动不动。
她垂眼，轻声道：
"林羡，晚安。"
"明天见。"
"——如果你还敢来的话。"
窗外，雨云再次聚拢，夜色像一张潮湿的网，缓缓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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