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四十七分,城市写字楼的第28层仍零星亮着几盏灯。
叶小川坐在靠窗的工位上,黑眼圈深得仿佛被人狠揍了两拳。他二十四岁,头发乱得像被风吹了三天的稻草堆,身上套着一件褪色的黄鸭睡衣,外搭一件灰扑扑的工装马甲,脚边塑料袋里塞满了空辣条包装。他是广告公司最底层的设计员,正为甲方第108版方案做最后修改。
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脸上,手指机械地敲击键盘,眼皮不断打架。他已经连续熬了三个通宵,咖啡喝到第五杯,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只要这版过了,明天就能准时下班。
办公室安静得只剩下风扇的嗡鸣和隔壁工位王铁柱敲击键盘的声音。王铁柱是他的同事,二十六岁,人如其名,一根筋。别人加班是为了活命,他却真信“努力一定成功”。每天举着荧光板在茶水间喊口号,逢人就问“今天你卷了吗”,还自发组织午休冥想团,目标是三个月内晋升S级设计师。
叶小川每次看到他都想笑,但今天实在没力气。
距离甲方截止时间还有十三分钟。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完成最后一处配色调整,鼠标颤抖着点下“保存”。
文件刚存好,屏幕突然闪了一下。
不是断电,也不是死机,而是整个画面像被什么东西扭曲了一瞬,如同信号不良的老式电视。他愣了一下,以为是太累出现幻觉,顺手端起桌上那杯冷掉的速溶咖啡,准备喝一口提神。
就在这时,窗外猛然炸开一道紫色光柱。
那光从天而降,粗得能吞下一栋楼,直劈对面写字楼顶端,随即反弹成网状电弧,在夜空中撕开一道裂缝。裂缝悬浮半空,边缘跳跃着不规则的电光,宛如一张被强行撕开的嘴。
整栋楼剧烈一震,吊灯摇晃,打印机自动吐纸,所有电脑同时闪屏。
叶小川手一抖,咖啡差点洒出。他猛地抬头,盯着那道裂口,第一反应竟不是害怕,而是:“我靠,这特效哪家做的?预算得上亿吧。”
他眯起眼,怀疑自己熬夜太久出现了幻觉。毕竟前两天改方案到凌晨四点,他还梦见甲方爸爸变成喷火龙追着他要LOGO三视图。
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又看了一眼窗外。
裂隙还在。
而且……好像动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块焦黑卷曲的东西从裂缝中飞出,速度快得像被扔出的废纸团。
“啪!”
正中脑门。
叶小川当场一懵,额头火辣辣地疼。他抬手一摸,指尖沾了灰,低头一看,是一块烤焦的纸片,边缘卷曲发黑,上面似乎有字,却被烧得模糊不清。
“什么东西……”他喃喃道,脑子有些转不动。
这一下撞得不轻,加上本就困倦欲死,身体一晃,手中的咖啡杯脱手而出。
褐色液体泼洒开来,一半溅在地上,一半精准浇在键盘和主机接口上。
“滋——”
一声短促的电流声后,主机风扇猛地狂转几秒,随即冒出一股白烟,屏幕彻底黑了。
叶小川僵住。
他低头看着冒烟的机箱,又抬头望向窗外那道尚未消散的紫色裂隙,再摸了摸额头上贴着的焦纸片。
五秒后,他缓缓坐回椅子,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
完了。
第108版方案,没了。
备份?公司服务器昨晚崩了,IT说今早修。本地?硬盘刚才被咖啡泡了。
他呆呆望着黑掉的屏幕,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声音循环播放:“明天不能准时下班了。”
办公室的灯陆续熄灭。有人打卡离开,有人请假提前走了。只有他这儿,主机还在冒烟,键盘湿漉漉地黏着手,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混着速溶咖啡的酸苦。
他没说话,也没起身擦桌子或找IT。只是慢吞吞弯腰,从脚边的塑料袋里摸出一包辣条,撕开包装,塞了一根进嘴里。
辣味冲上鼻腔,稍微让他清醒了一点。
他嚼着辣条,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那道紫色裂隙依旧悬在半空,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缓慢蠕动,仿佛随时会再吐出什么来。
他忽然觉得,这玩意儿长得有点像PPT里常用的“能量爆发”动画效果。
要是甲方看到这个,估计会说:“不够大气,再加点粒子光效。”
想到这儿,他居然笑了下,嘴角抽了抽,又塞了根辣条。
就在这时,额头上那块焦纸片微微发烫。
他没察觉,只觉得有点痒,随手想去揭下。可纸片像是粘住了,轻轻一扯,竟渗出一丝暗红纹路,顺着指缝蔓延一小段,又迅速消失。
他皱了皱眉,甩了甩手,没当回事。
反正电脑坏了,方案没了,班也加不完,爱咋咋地吧。
他往后一靠,椅子发出吱呀声,整个人陷进椅背,嘴里还叼着半截辣条,眼睛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
外面的城市灯火依旧明亮,街道上车流未歇,但这座楼里,只剩他一个人还亮着灯。
工位上的台灯昏黄,照着他乱糟糟的头发、黄鸭睡衣的领子,还有脚边那一堆五颜六色的辣条袋。
主机还在冒烟,键盘湿透,窗外裂隙未散。
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又摸出一包辣条,撕开,慢慢吃了起来。
风从窗户缝隙钻进来,吹动了那张焦纸的一角。
纸片下的皮肤,悄然浮现出一道极细的红色印记,形状像某种符文,一闪即逝。
整层楼静得可怕。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道紫色裂隙深处,似乎有东西,正缓缓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