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面条裹挟着浓稠的杂酱和酥软的豌豆，混合着喷香的红油，一口吸溜进嘴里。瞬间，极致的麻辣鲜香如同炸弹般在味蕾上爆开，强势地冲刷掉所有残余的杂念。
渔念舟满足地眯起了眼，像只被顺毛的猫，连那双总是显得过分淡漠的双眸都染上了一层氤氲的暖意。他吃得鼻尖冒汗，白皙的皮肤透出淡淡的红晕，那副清冷的样子被食物的热辣彻底融化，多了几分鲜活的人间气。
他吃得很专注，心无旁骛。筷子使得利落，偶尔咬一口焦香的煎蛋，或是夹一筷子清爽的青菜解腻。店里的嘈杂，窗外车流的嗡鸣，似乎都成了这顿美食的最佳背景音。什么金光灰霾的诡异男人，什么即将回国黏人的发小，此刻都被这碗扎实的重庆小面暂时压到了脑海最深处。
吃饭最大，天塌下来也得先填饱肚子。这是渔念舟的人生信条之一。
直到最后一口汤喝下，额头的汗珠汇聚成一小滴，顺着流畅的下颌线滑落，他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碗，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嘴。胃里暖烘烘的，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吃饱喝足后的慵懒劲儿。
他打了个小小的饱嗝，重新拿起扣在桌上的手机。
屏幕亮起，果然又是好几条来自“小面包”的未读消息，一连串的表情包和控诉，中心思想无非是“舟舟冷酷无情无理取闹”、“必须来接我不然我就哭给你看”。
渔念舟看着那些跳跃的字符和动图，眼前几乎能浮现出金泰亨那张帅脸做出各种委屈撒娇表情的模样。他嫌弃地啧了一声，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其实，去接一下也不是不行。
往生斋明天本来也没预约什么正经营业。摆摊……经过上午那一出，他确实有点意兴阑珊。而且，金泰亨那小子，虽然烦人了点，但……
他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因为能看见不干净东西而被其他小孩孤立、总是独自待在角落的自己。只有那个像小面包一样软乎乎、明明自己怕鬼怕得要死、却还是会攥着小拳头、眼泪汪汪却坚定地挡在他身前，对着一团空气大喊“不准你们欺负舟舟！”的小豆丁。
虽然通常下一秒就会被吓得哇哇大哭着躲到他身后。
后来金泰亨一家移居国外，联系却没断。那小子似乎完全没有时差和距离的概念，总能找到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给他寄东西——从据说能辟邪的火山石（其实屁用没有），到国外小众品牌的糖果（味道还行），再到他出版的、封面阴森恐怖内容却莫名温暖（据他自己吹嘘）的签名版小说（渔念舟翻了两页就塞书架落灰了）。
金泰亨是极少数，知道他所有秘密，却从不觉得他怪异，反而一直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依赖他、甚至有点盲目崇拜他的人。
麻烦是麻烦了点，但……
渔念舟叹了口气，认命般地拿起手机。
【往生斋-渔：几点落地？航班号发我。不准晚点。】
消息发出去，对面几乎是秒回了一个巨大的小猫旋转跳跃的开心表情包，刷了满屏。
【小面包：舟舟最好啦！！！下午三点零五分！航班号KR38！准时到！我一下飞机就给你打电话！[疯狂比心.jpg]】
渔念舟看着那几乎要溢出屏幕的喜悦，嘴角又不受控制地弯了一下，随即立刻强行压下，恢复成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他起身，从皱巴巴的牛仔裤口袋里摸出钱包，抽出几张零钱放在桌上。“老板，钱放这儿了。”
“好嘞！吃好了？下次再来啊！”老板娘热情地招呼着。
渔念舟拎起塞着算命家当的帆布包，夹起小马扎，再次撩开那油腻腻的塑料门帘，走进了午后的阳光里。
吃饱了，困意就有点上涌。他打了个哈欠，眼角生理性湿润。现在回去，还能补个午觉。下午么……估计得整理一下后院那间给金泰亨临时落脚的小客房？那小子矫情得很，洁癖严重，估计受不了半点灰。
他一边盘算着，一边慢悠悠地朝着往生斋的方向溜达。
夏天的风吹在吃了辣后发热的脸上，还挺舒服。他眯着眼，享受着这片刻的闲适。
然而，就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等待红灯的时候，那种熟悉的、被注视的感觉又来了。
不是很强烈，若有若无。
但渔念舟几乎是瞬间就绷紧了神经，睡意全无。他猛地转头，锐利的视线如同鹰隼般扫过街对面。
车流穿梭，人行道上人来人往。对面是一家装修极具格调的咖啡厅，露天座位上坐着几个正在谈笑风生的男女。
没有那个白衣男人。
是他神经过敏了？
他皱起眉，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五帝钱。铜钱安安静静，并无异样。
绿灯亮了。
身后有人催促。渔念舟收回目光，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疑虑，快步穿过了马路。
也许真是错觉。那个级别的功德金光和晦气纠缠体，怎么可能满大街溜达还刚好总让他碰上？
他加快脚步，只想赶紧回到他那绝对安全的小天地里去。
而在街对面那家咖啡厅的二楼，一个靠窗的隐蔽卡座里。
朴智旻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杯沿上留下一个极淡的唇印。他透过单向玻璃，看着楼下那个穿着简单白T恤和阔腿裤、挎着旧帆布包、身影清瘦挺拔的年轻人，像只受惊后却又强装镇定的小动物，快速消失在街角。
他漂亮的眼里盈满了毫不掩饰的兴味和愉悦，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跑得真快啊……还挺警惕。”他低声自语，声音柔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
他想起上午在公园里，那个年轻人只是瞥了他一眼，就脸色微变，然后毫不犹豫、甚至堪称狼狈地迅速收摊跑路的样子。
真是……太有趣了。
他见过太多人看他时的各种眼神：惊艳、爱慕、敬畏、贪婪、恐惧……但那种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度麻烦、恨不得立刻划清界限、避之唯恐不及的眼神，还是第一次见。
而且，那个人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息。干净，清冽。
让他忍不住想靠近，想触碰，想……占为己有。
朴智旻端起咖啡，又抿了一口，遮住了唇角那一抹愈发深邃的笑意。
没关系。
京州很小。
他们，总会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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