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四十八小时的不间断监视，将城西老城区那片目标区域笼罩在一张无形而疲惫的网下。便衣警察们伪装成各种角色，分散在街巷的各个角落，眼睛像探针一样扫描着每一个经过的身影，每一扇窗户的动静。技术支援车辆隐蔽在几条街之外，岑晞带着设备远程协助，监控着区域内的信号波动和热源异常。
目标建筑——一栋位于巷道深处、墙皮剥落得厉害的三层旧楼——始终静悄悄的。根据排查，这栋楼大部分住户已搬离，只有零星几家还亮着灯，而嫌疑人最可能藏身的三楼西侧那个单元，窗帘终日紧闭，没有任何人员进出迹象。热成像显示屋内有一个持续存在的热源，但位置固定，难以判断是人还是某种持续运行的设备。
“太安静了。”周峋靠在伪装成收废品三轮车的观察点里，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车厢板，“像没人一样。但信号源最后消失在这里，纪灼发现的那个温度计也在这附近……他在里面干什么？还是说，我们被耍了？”
沈砚坐镇临时指挥部，同样彻夜未眠。他面前是各个观察点传回的实时画面和报告。林念的沉默，比任何行动都更让人不安。这种平静，往往预示着更猛烈的风暴。
“耐心。”沈砚的声音通过加密通讯传来，冷静依旧，“他在暗处观察了我们二十年，比我们更能忍耐。他在等，等我们松懈，或者等他认为合适的时机。” 沈砚摩挲着口袋里的警徽，恩师失踪前教导他的话在耳边回响：追凶如同博弈，关键时刻，静气比杀气更重要。
纪灼没有参与固定点的监视，她在外围区域缓慢走动，手中的速写本换成了平板电脑，看似在写生，实则在不断记录和分析环境。她的色盲让她对明暗和细节格外敏感。她注意到，那栋目标旧楼三楼西侧窗户的窗帘，虽然紧闭，但靠近窗框的下沿位置，有一小块不易察觉的污渍，形状有些奇怪，像是一个模糊的……指向斜下方的箭头？还是仅仅是雨水侵蚀的痕迹？她将这个细节标记下来，传回指挥部。
与此同时，蒋时和许妄在实验室里，对那个松木小盒内的十字刻痕进行了最精细的比对。结果令人意外又困惑：刻痕的工具和手法，与“十字架”连环案中那些木十字架的雕刻风格，存在明显的差异。“十字架”案的十字架雕刻虽然略有瑕疵，但线条流畅，带有一种近乎偏执的规律性；而盒子上的刻痕则显得更生涩、更随意，甚至有些急躁。
“不像同一个人所为。”蒋时得出结论，“但也不能排除故意模仿差异，或者……是不同时期的作品。”
这个信息让林念与“牧神”的关系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第三天凌晨，天色将亮未亮，是一天中最疲惫也最容易松懈的时刻。指挥部里，岑晞突然发出警示：“目标房间有微弱信号溢出！非常短暂，像是某个设备被瞬间激活又关闭！”
几乎同时，负责监视楼后小巷的队员报告：“三楼西侧窗户的窗帘，动了一下！非常轻微，像是被风吹动，但今晚没什么风！”
所有人的精神瞬间紧绷。沈砚立刻下令：“各小组注意，目标可能即将有动作！保持隐蔽，没有命令不得擅自行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巷道里依旧寂静，只有早起的麻雀在叽喳喳叫。那种暴风雨前的宁静，几乎让人窒息。
突然，目标旧楼那扇紧闭的单元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吱呀”声，缓缓打开了一条缝。一个身影闪了出来，穿着深色连帽衫，戴着口罩和手套，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他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迅速低头，朝着与主街道相反的、更狭窄幽深的一条小巷走去。
“目标出现！重复，目标出现！正向南侧小巷移动！”观察点的报告声压抑着激动。
“行动小组，保持距离，交替跟踪！技术组，锁定他！外围小组，封锁所有可能出口！”沈砚的命令清晰而迅速。捕网开始收拢。
周峋带着两名精锐队员，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纪灼也接到指令，在后方保持一定距离进行视觉支援，利用她的观察力弥补跟踪可能出现的视觉盲区。
嫌疑人走得很快，对巷道极为熟悉，七拐八绕，似乎在刻意避开可能存在的监控。他的背影与监控中那个模糊的身影高度吻合，走路的姿态，尤其是左肩那微不可查的下沉，也与纪灼之前的分析一致。
跟踪持续了大约十分钟，嫌疑人转入了一条死胡同。胡同尽头是一堵高墙，墙上爬满了枯萎的藤蔓。
“他进死胡同了！”周峋低声报告，“准备抓捕！”
就在行动小组准备扑上去的瞬间，嫌疑人却在高墙前停了下来。他没有试图攀爬，而是转过身，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巷口。他缓缓抬起了手，摘下了口罩和帽子。
透过望远镜和纪灼平板电脑上传回的实时画面，指挥部里的沈砚和前方跟踪的周峋等人，都看清了他的脸——一张苍白、消瘦但眼神异常冷静的中年男人的脸。与技术人员根据林念大学照片做的年龄模拟像，有七八分相似。
但令所有人毛骨悚然的是，他脸上没有任何惊慌或绝望，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甚至……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抬起手，不是投降，而是指向了旁边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像是电路检修盒的小铁门。
然后，他对着空气，或者说，对着他想象中正在监视他的警方，用清晰的口型，无声地说出了几个字。
纪灼放大了画面，死死盯住他的唇形。
“……时间……到了……”
紧接着，他猛地拉开了那个小铁门，闪身钻了进去！铁门在他身后“砰”地关上！
“冲上去！”周峋大吼一声，带队冲进死胡同。然而，那扇铁门已经从内部被什么东西卡死，异常牢固。墙内传来一阵沉闷的机器运转声，然后归于寂静。
“他进去了！门打不开！里面可能有通道！”周峋焦急地汇报。
沈砚的心猛地一沉。这不是逃跑，这依然是计划的一部分！那个铁门后是什么？陷阱？通道？还是另一个展示的舞台？
“爆破组准备！强行突破！小心诡雷！”沈砚下令，同时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他猛地想起纪灼之前标记的那个窗帘下的污渍箭头，立刻调出地图——箭头指向的方向，正是几条街之外，另一个即将拆迁的、拥有复杂地下管网的老式社区活动中心！
“周峋！留一部分人破门！其他人立刻赶往东风街的老社区活动中心！快！”沈砚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猎手终于看到了猎物的影子，却发现对方早已为自己准备了另一个更大的迷宫入口。而倒计时的终响，似乎即将在另一个地点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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