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梦沉余生：无魂人间的懵懂相伴

王冬是被课桌上的冰凉拽进幻境的——没有武魂觉醒的灼热，没有魂师世界的印记，指尖蹭过糙硬的木桌板，沾着半块没擦净的粉笔灰。神考第四关“黄粱一梦”的牵引力裹得很轻，没给她半分意识留白，只让她像张白纸似的，融进这没有魂力的人间。

眼前是淌着阳光的教室，前排女生扎着低马尾，校服后领别着片晒干的银杏叶，正低头在练习册上写字，笔杆转得飞快。王冬盯着那片银杏叶，没想起“梦红尘”这三个字，也没琢磨“为什么要盯着她”，只顺着身体里莫名的熟稔，伸手扯了扯女生的校服衣角。

女生转头，眼里亮着笑，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把本画满小树苗的练习册推过来：“数学最后道大题，我刚问了老师，步骤给你抄在旁边了。”是梦红尘，却没了魂师世界的锐气，软乎乎的声音裹着蝉鸣，落在王冬耳边。王冬没说话，只伸手接了练习册——不是刻意回应，是身体里的“习惯”让她这么做，像两人早该这样。

没有魂力，没有斗魂场的针锋，只有十七岁的日常：王冬总忘带橡皮，梦红尘的笔袋里永远备着两块；放学路上要绕着巷口的老槐树走，梦红尘说树影落在身上凉，王冬就跟着她慢慢走；晚自习后梦红尘怕黑，王冬会默默走在她外侧，没说过“别怕”，只在她绊到石子时，伸手扶了扶她的胳膊。王冬没琢磨过“为什么要这么做”，意识里空茫茫的，只跟着本能走——见她皱眉就递纸巾，见她笑就跟着松嘴角，像这具身体早刻着“要陪着她”的印记。

后来教室换成了格子间。王冬穿着洗得软的白衬衫，在打印店整理文件，梦红尘抱着刚买的热包子跑进来，头发被风吹得乱：“刚路过巷口的包子铺，你爱吃的肉包，还热着。”王冬接过来，咬了口，热乎气漫到心口，没说“谢谢”，只把自己的温水递过去。两人挤在打印店的小桌前吃包子，窗外的雨打在玻璃上，梦红尘说“以后咱们攒钱，租个带阳台的房子”，王冬没点头，却在心里记着——不是刻意记，是这话落进心里，就没散。

再后来，带阳台的房子真租成了。没有魂导器的便捷，王冬学着换灯泡、修水管，梦红尘在阳台种满小树苗，说要等它们长成大树。清晨王冬先醒，会轻手轻脚煮粥；傍晚梦红尘下班早，会站在楼下等她，手里攥着块凉丝丝的西瓜。王冬还是话少，意识里依旧没什么“爱”“喜欢”的念头，只在梦红尘切菜切到手时，慌慌张张找创可贴；在她夜里咳嗽时，默默把窗户关小些——全是本能的动作，像呼吸似的自然。

岁月走得慢，转眼阳台的小树苗真长成了能遮阴的树。王冬和梦红尘都生了白发，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晒太阳。梦红尘的手不似从前灵活，却还攥着王冬的手，慢慢晃着：“还记得高中时，你总扯我校服衣角不说话吗？”王冬看着她眼角的皱纹，没想起具体的画面，只轻轻“嗯”了声——这声回应，也不是想出来的，是听见她的声音，就该这么答。

最先走的是梦红尘。那天也晒着太阳，她靠在王冬肩头，手还攥着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走了，你别忘……按时吃饭。”王冬没哭，也没说话，只抬手，慢慢拂开她落在额前的白发——动作轻得很，跟从前无数次替她拂开碎发时一样。直到医生过来，轻轻把梦红尘的手从她手里分开，王冬才像刚反应过来，慢慢抬手，摸了摸肩头——那里还留着她靠过的温度。

之后的日子，王冬还是按从前的习惯过。清晨煮两碗粥，摆上两双筷子，吃了自己的那碗，把另一碗轻轻放在对面；傍晚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替两盆花浇水，说“红尘，今天太阳好”——不是刻意说给谁听，是身体里的“习惯”没改，总觉得她还在。她的意识依旧空茫，没琢磨过“孤独”“想念”，只跟着这些习惯走，像在等什么。

半年后的一个清晨，王冬煮好粥，坐在桌前，看着对面空着的椅子，慢慢抬手，碰了碰那碗还热着的粥。指尖刚触到碗沿，眼前的阳台、藤椅、热粥突然轻得像烟，慢慢散了。耳边炸响神考的提示音，清晰得很：“神考第四关，黄粱一梦，考核完成。”

王冬猛地睁眼，眼前是石桌——没有木质课桌，没有阳台的藤椅，掌心没有粥的热乎气，只有指尖沾着的、调魂灵阵纹的银墨。丹田处的魂力稳得发烫，却没想起自己的武魂是什么，也没想起“梦红尘”是谁，只多了种说不清的“满”——像空着的地方被填过，又轻轻空了下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递过块热乎的糕点：“刚在巷口买的，你之前总爱吃的那种。”王冬接过，咬了口，甜香漫在嘴里，没问“你是谁”，也没问“我为什么爱吃”，只慢慢嚼着。阳光落在石桌上，把糕点的影子拉得长，她没想起幻境里的十七岁蝉鸣、阳台的树苗、肩头的温度，只觉得这口甜，和梦里某个模糊的瞬间，轻轻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