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夜色粘稠而冰冷,FBI临时指挥中心的白炽灯管发出嗡嗡的低鸣,与电脑风扇的转动交织成令人烦躁的背景音。
工藤新一站在巨大的电子地图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穿透了代表嫌疑车辆移动轨迹的红线,落在了手机漆黑的屏幕上。
距离他上一次收到兰的回复,已经过去了……他脑中自动换算时差:东京现在是上午十点。她应该在读剧本,或者和清水遥确认行程。安全屋的信号应该没问题……他强行拉回思绪,聚焦在地图上:“目标转向布鲁克林大桥,第三小组准备拦截。”
“收到。”耳机里传来回应。
就在这紧绷的间隙,他口袋里的手机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新一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在同时,他已将手机滑出,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屏幕亮起,是兰发来的照片: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旁边放着一本翻开的剧本,页角微微卷起。配文:「早上好!今天的戏份在山里,可能要晚点联系哦。牛奶很好喝^_^」
紧绷的下颌线瞬间柔和了半分。他拇指悬在回复键上,指尖微凉。一句「注意安全,山里冷多穿点」刚打完,又删掉,换成了更简洁的:「收到。专心拍摄。」想了想,终究还是加上一句:「随时告诉我情况。」
“工藤,”赤井秀一低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嫌疑车辆的最终目的地模型出来了。”
新一迅速将手机锁屏塞回口袋,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停顿从未发生。他转向屏幕,迅速扫过新生成的预测路径:“西区码头……可能性很高。通知海岸警卫队。” 他的分析依旧精准,逻辑链清晰无比,但赤井那墨绿色的眼眸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淡淡地补充了一句:“你的推理依旧完美,但刚才那0.5秒的延迟,不像你。”
新一没有回应,只是将目光更深地扎进屏幕的数据流里。不像他?他当然知道。那0.5秒,是他的心被东京郊外的山风,吹得偏离了轨道。
回到临时下榻的酒店房间,疲惫像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连续三十六个小时的高强度追踪和审讯,榨干了他最后一丝精力。然而,身体叫嚣着休息,大脑却固执地亮着红灯——东京时间,晚上十一点半。兰应该已经回到山里的临时住处了。
他拨通了视频请求。响了几声后,屏幕亮起,兰素净的脸庞出现在画面里,背景是略显简陋的剧组宿舍。她刚洗完澡,发梢还带着湿气,穿着柔软的棉质睡衣,脸上带着一丝拍摄后的倦意,但眼神明亮清澈。
“新一?你那边很晚了吧?案子结束了吗?”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山间夜晚特有的清冽感,瞬间抚平了他心头的毛躁。
“嗯,暂时告一段落。”他靠在床头,声音有些沙哑,目光贪婪地描绘着屏幕里的轮廓,从她光洁的额头到微微抿起的嘴角,仿佛要将这影像刻进脑海里。“你还好吗?山里冷不冷?晚饭吃的什么?导演今天有没有……”
“都好都好!”兰笑着打断他,“清水姐安排得很好,盒饭很丰盛。导演很严格,但很专业,今天那场打戏拍得很过瘾。”她说着,还挥了挥小拳头,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对工作的热情。
新一的心像是被泡在温热的蜂蜜水里,又甜又软,却又被那挥之不去的担忧拉扯着。他看着她钻进被窝,调整好镜头,絮絮叨叨地说着剧组里发生的趣事,比如道具组的乌龙,某个小演员的可爱举动……她的声音像是最好的安眠曲。新一强撑着沉重的眼皮,贪婪地看着屏幕里她安然躺下的模样,听着她轻柔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均匀。
“兰……”他低低唤了一声,确认她已经睡着。
屏幕那端,她恬静的睡颜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无边的倦意瞬间将他吞噬。他握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落在枕边,屏幕的光映着他沉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头。纽约深夜的寂静里,只有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和视频通话里传来的、遥远东京的、爱人安稳的呼吸声。
几周后,纽约的案件终于尘埃落定,新一拒绝了FBI的庆功宴,以最快的速度改签了最早的航班回到东京。推开门,迎接他的是空无一人的寂静。偌大的房子,曾经充满兰的气息和声响的空间,此刻安静得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
他扯松领带,将行李箱随意放在玄关,径直走向书房。那里堆放着警视厅送来的、他“主动申请”的几份未结案卷宗。他需要这些复杂的谜题来填满这过于空旷的时间和空间。
台灯亮起,他埋首于案件细节。
然而,身体的本能比思维更快。手指在键盘上敲击时,视线习惯性地瞟向桌角——那里空着。以往,那里会放着一杯兰为他泡好的、温度刚好的咖啡。他起身走向厨房,打开咖啡机,几乎是下意识地拿出了两个杯子。
当第二个杯子握在手里时,他才猛地顿住,看着那孤零零的马克杯,一丝清晰的刺痛感从指尖蔓延到心脏。他默默地将第二个杯子放回橱柜。
深夜,一个精妙的推理链条在脑中成型,兴奋感涌上心头,他几乎是立刻拿起手机想要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分享这一刻的灵光。
指尖悬停在屏幕上,才惊觉东京已是凌晨三点。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眼底瞬间黯淡下去的光彩。他慢慢放下手机,那份破案的喜悦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干瘪,留下的是更深的空洞。
躺在主卧宽大的双人床上,身体习惯性地向左侧倾斜,手臂伸展,想要将那个温暖柔软的身体揽入怀中。然而,手臂落下的地方,只有冰冷平滑的床单。一次,两次……每一次落空,都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心口最柔软的地方,带来一阵无法忽视的沉坠感。
他的冷静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
白天在警视厅,他的破案效率依然高得惊人,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狠厉,让犯人不寒而栗。但一旦案情稍缓,或者等待证物分析的间隙,他就会陷入一种罕见的沉默,眼神放空地落在某处,手指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刷新着手机屏幕。即使明知道不会有新消息——兰的剧组在山里进行最后几天的封闭冲刺拍摄,信号时断时续。
强大的推理能力,此刻成了滋生恐惧的温床。当兰超过24小时没有回复任何消息(剧组通知了家属,是设备故障导致信号塔临时中断),那些被他强行压抑的阴暗想象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内心独白)
‘封闭管理…设备故障…真的只是这样?’
‘那座山…地形复杂,剧组安保措施到位吗?清水遥有没有全程跟着?’
‘……当年组织的余孽,真的清理干净了吗?’
‘意外…山路湿滑,吊威亚的设备…’
一个个最坏的可能性在脑中飞速闪过,每一种都被他基于过往经验的“专业”视角分析、放大,每一种都足以让他的血液冻结。
他变得更加沉默,周身的气压低得连警视厅最熟悉他的目暮警部都绕着他走。服部平次从大阪打来电话,大大咧咧地问:“工藤,听说你最近破案跟吃了火药似的?咋了,跟事务所的姐姐吵架了?”
“没事。”工藤新一的声音硬邦邦地砸过去,他挂断电话,烦躁地将手机丢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不需要安慰,不需要询问,他只需要…兰的声音,兰的安全。
生活被案件彻底填满。家,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而更多时候,他直接睡在了书房的沙发上,被卷宗包围。直到某个深夜,他处理完最后一个疑点,巨大的疲惫和更巨大的空虚感同时袭来。他靠在椅背上,闭上干涩的眼睛。寂静中,他打开了平板电脑,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最终点开了一个文件——那是兰去年主演的一部动作电影。
屏幕上,二十七岁的毛利兰穿着飒爽的戏服,眼神凌厉,动作干净利落,将一个女特工演绎得英姿勃发。画面切换到一个特写镜头:她胜利后微微喘息,汗湿的鬓角贴在脸颊,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疲惫却异常明亮的笑容。那笑容,融合了少女的纯净和成熟女性的坚韧,独一无二。
新一伸出手指,隔着冰冷的屏幕,极其轻柔地描摹着画中人微笑的唇角。屏幕的光映着他深陷的眼窝和下巴上淡青的胡茬,也映出他眼中深不见底的、几乎要溢出的思念和浓重的不安。
“兰……”他低哑地唤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孤独。
他关掉平板,走进卧室。没有开灯,他径直走到兰睡的那一侧,躺下,然后,动作近乎虔诚地将兰惯用的枕头抱进怀里。
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她洗发水的淡淡香气。他将脸深深埋进去,用力呼吸着那几乎快要消散的气息,黑暗中,只有他收紧的手臂和无声的依赖,诉说着这位名侦探心底最深处、无法言说的分离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