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宅的落地窗映照着东京的万家灯火,但毛利兰的世界却完全沉浸在手中那卷泛着墨香的《卧龙遗章》剧本里。
连续几天的围读,她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入了那个烽烟四起的蜀汉末年。柳绾的命运——父亲猝然牺牲的悲痛、肩负绝密使命的重压、在追杀与背叛中淬炼出的钢铁意志——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心上。
那些大段大篇、要求演员亲身上阵的、充满原始力量感的搏杀描写,非但没有让她退缩,反而点燃了她体内沉寂已久的战斗血液。17岁灵魂里那份对挑战的跃跃欲试,与27岁身体经过无数打戏磨砺出的力量与协调性,产生了强烈的、无法抗拒的共鸣。
她合上剧本,指尖划过封面上苍劲有力的“卧龙遗章”四字,眼神清澈而坚定。拿起手机,她拨通了清水遥的电话,声音平静却蕴含着破釜沉舟的决心:“遥小姐,请回复陈导,《卧龙遗章》,我接了。三个月的特训,我会全力以赴。”
香港国际机场,人潮汹涌,空气里弥漫着湿热与喧嚣。
当毛利兰在清水遥和安保人员的陪同下走出国际到达口时,瞬间被一片温柔的蓝色海洋淹没——那是属于“兰糯米”的应援色。粉丝们压抑着激动,尽量保持秩序,举着精心制作的灯牌和手幅,上面写着“猫露露香港欢迎你”、“兰殿加油!”、“期待柳绾!”
兰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温暖而真诚的笑容,她停下脚步,主动走向人群边缘,耐心地开始签名。
“猫露露!能…能给我签在这里吗?”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小的女生递上一张印有兰空手道比赛英姿的卡片,激动得声音发颤。
“当然可以。”兰接过笔,流畅地签下名字,还画了一个小小的爱心,“谢谢你特意来接我。”
“兰殿!可以唱一小段《月亮代表我的心》吗?就一小段!”另一位粉丝大胆地请求。
兰微微一愣,脸上掠过一丝羞涩红晕,但看着对方充满期待的眼睛,她很快调整了呼吸。她没有刻意摆出舞台姿态,只是清唱了几句副歌,清亮温柔的嗓音在嘈杂的机场一角流淌,瞬间让周围的粉丝安静下来,脸上洋溢着幸福。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不移,我的爱,不变,月亮代表我的心~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
就在她边唱边帮一位穿着精致、拿着特别版小卡的粉丝签名时,目光被那张小卡吸引了。卡片上,是她某个经典角色的泪眼特写,做工极其精美,镶嵌着细小的闪钻,在灯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这张小卡…很特别呢,做工好精致。”兰由衷地赞叹,好奇地问,“在哪里买的呀?多少钱?”
那位粉丝骄傲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这是‘眼泪兰’限量特典卡,网上拍卖到的,八千块港币。”
“八千块?!”兰几乎是脱口而出,眼睛瞬间瞪圆,完美的表情管理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只剩下纯粹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她拿着那张小卡,仿佛拿着什么烫手山芋,看看卡,又看看粉丝,清澈的猫眼里写满了“为什么一张卡片会这么贵?!”的灵魂拷问。
“噗嗤!”周围的粉丝们瞬间被自家偶像这无比真实的反应逗笑了,纷纷举起手机记录下这“猫露露表情管理失败”的珍贵瞬间,机场一角充满了善意的笑声和快门的咔嚓声。
登机广播适时响起,清水遥轻轻提醒。兰将小卡小心地还给粉丝,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回头,一脸认真地追问:“那个…真的值八千块吗?” 那困惑又可爱的模样,再次引发粉丝们一阵轻笑和“超值!”、“兰殿值得!”的回应。
香港某处偏僻的山地训练基地。凌晨五点半,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空气带着清冽的寒意。
“起来!负重!目标,山顶!” 武指教练的吼声如同炸雷,瞬间撕碎了清晨的宁静。
毛利兰和其他几位特训演员迅速套上沉重的沙背心(足有15公斤)。没有热身,没有废话,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呼吸,迈开步伐冲入崎岖的山路。
前几公里是纯粹的意志力较量。
肺部像要炸开,双腿灌铅,汗水瞬间浸透了训练服。17岁时的空手道训练是艰苦的,但从未如此原始、如此不计代价地压榨体能极限。
她咬紧牙关,眼神死死盯着前方蜿蜒的山路,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柳绾在逃亡路上,背负的使命比她此刻的沙背心沉重百倍!她不能停!身体的本能在痛苦中苏醒,调整着步幅和呼吸节奏,属于空手道冠军的坚韧意志熊熊燃烧。
上午九点,训练场。
环首刀(训练用,未开刃,但分量十足)握在手中的那一刻,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和陌生感。这与轻盈的表演道具或空手道的感觉截然不同。
“握紧!手腕下沉!刀不是你的手,是你的手臂的延伸!” 刀术教练厉声纠正。
数千次的劈、砍、撩、刺、格挡。
枯燥,重复,肌肉在哀嚎。每一次挥刀都要求调动全身的力量,从脚掌蹬地,到腰腹扭转,再到手臂爆发,最终力量凝聚于刀锋。汗水模糊了视线,手臂酸痛得发抖,
她在无数次失败后,终于开始感受到那股“力透刀锋”的沉重感。对着草人练习时,她摒弃了所有空手道的“点到为止”,想象着真正的生死搏杀,眼神逐渐变得专注而凌厉。
下午的综合体能和搏杀术更是地狱。
平板支撑下,汗水在身下汇成小滩;挥舞沉重的战绳,手臂仿佛要撕裂;轮胎翻转考验着全身的协同爆发力。
近身搏杀训练尤为残酷。教练扮演的“魏国追兵”凶狠地扑来,招式阴狠,专攻下盘和关节。兰将空手道的扫腿、肘击融入其中,却必须去除所有规则限制。她被扑倒在地,教练粗壮的手臂锁住她的喉咙。
窒息感瞬间袭来,她屈膝猛顶对方肋下,同时手指狠狠抠向对方眼窝(点到为止),趁着对方吃痛松懈的瞬间,一个翻滚挣脱,抓起旁边充当匕首的短木棍反身戒备,眼神锐利如受伤的母狼,喘息剧烈,汗水混着尘土黏在脸上。
这一刻,柳绾的亡命感似乎在她身上短暂地附体。
晚上七点,语言和历史课。
兰跪坐在蒲团上,努力维持着汉代跪坐的仪态,小腿早已麻木。她跟着老师一遍遍纠正中文台词:
“丞(chéng)相(xiàng)……” 老师字正腔圆。
“成(chéng)像(xiàng)……” 兰努力模仿,声调却总有些飘忽。
剧本精读时,她指着柳绾在父亲墓前的一段独白:“老师,这里…她只是说‘父亲,我走了’,但我觉得她心里有千言万语,有恨,有怕,更有必须走下去的决绝…这个‘走’字,该怎么念出那种分量?”
老师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很好,你抓住了潜台词。试着把气息沉下去,声音压低,带一点沙哑,尾音不要拖,干脆利落,像斩断什么一样。‘父亲,我走了。’ 这是告别,也是誓言。”
兰闭上眼睛,感受着柳绾那一刻撕裂的心境,再开口时,那句简单的台词竟带上了一种孤注一掷的力量感。虽然发音还不够完美,但那份情感,已然穿透了语言的隔阂。
一天结束,兰几乎是拖着身体回到宿舍。肌肉的酸痛无处不在,指尖因为长时间握刀而微微颤抖。她瘫倒在床上,望着陌生的天花板,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但那双被汗水洗过的眼睛,却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明亮。身体在叫嚣着极限,灵魂却在痛苦中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兴奋——那是挑战自我、触摸柳绾灵魂的兴奋。
她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新一发来的“训练怎么样?别太拼”的消息,嘴角弯起一个疲惫却满足的弧度,指尖轻点,回复道:
“很累,但很有趣。新一,我好像…真的摸到柳绾的刀了。”
纽约,FBI临时指挥中心。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铺满了“黑色嘉年华”案件错综复杂的线索图、受害者关系网和绑匪那充满挑衅的“小丑”涂鸦。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汗水和高度紧张的气息。工藤新一正站在屏幕前,修长的手指划过一条时间线,大脑高速运转,试图在无数碎片中拼凑出那个“死亡艺术家”的思维脉络。
他几乎与这压抑的环境融为一体,一个为解谜而生的精密仪器。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不是FBI加密线路的蜂鸣,是兰专属的的提示音。这微小的震动却像投入精密仪器的沙砾,让他的思绪瞬间停滞了一秒。
他迅速划开屏幕,看到清水遥发来的正式通知邮件,抄送给他和兰。标题简洁明了:《卧龙遗章》项目确认及特训安排(毛利兰)。
邮件内容清晰地写着:特训地点:中国香港XX基地。封闭式管理。周期:三个月(第一阶段:基础重塑与体能极限挑战,为期四周)。
新一握着手机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那属于“平成年代福尔摩斯”的专注锐利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风暴在眼底深处翻涌——那是为她敢于挑战的骄傲,对顶尖项目的认可,但更深层、更汹涌的,是被“三个月”、“封闭式”、“中国香港”这几个词瞬间点燃的、几乎要焚毁理智的分离焦虑。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腾的巨浪。侦探的理智迅速接管。
他甚至没有离开指挥中心,直接拨通了加密电话。“赤井先生,” 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冷静,“我需要陈国伟导演,以及他新项目《卧龙遗章》制作团队的完整背调报告。重点是安全记录、过往合作演员的保障、以及特训基地的资质。最高优先级,尽快给我。”
挂断后,他又拨通了工藤优作的号码:“爸,麻烦您帮我核实一下《卧龙遗章》项目和陈国伟导演的具体情况,特别是…对演员的保护措施是否到位。” 他需要双重保险,确保兰踏入的是一个绝对安全、没有隐患的领域。
他走到相对安静的角落,拨通了兰的视频通话。屏幕亮起,兰的脸出现在那头,带着刚结束一天工作的些许疲惫,但眼神明亮,显然对即将到来的挑战充满期待。
“新一!” 兰的声音带着笑意。
新一努力让自己的嘴角上扬成一个自然的弧度,蓝眸专注地看着她,声音是刻意调整过的温和与笃定:“兰,我刚收到遥小姐的邮件。恭喜你,这真是个绝佳的机会!陈国伟导演是业界公认的顶级导演,他的作品以真实和力量感著称。《卧龙遗章》的剧本我也了解过,柳绾这个角色…非常具有挑战性,但也绝对能让你突破自我。” 他顿了顿,眼神坚定地凝视着她,“你的能力完全没问题,无论是身手还是对角色的理解力。去挑战吧,兰,我全力支持你。” 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他是真的为她骄傲。
挂断和兰的通话后,新一立刻拨通了清水遥的视频会议。这一开,就是漫长的三个小时。新一的表情恢复了工作时的冷峻和严谨,问题事无巨细,逻辑严密:
“特训基地的具体地址?安保配置?监控系统覆盖范围?出入口管理?”
“兰的房间位置?楼层?是否临街?门窗锁具型号?是否有独立报警装置?”
“配备的保镖人数?轮班制度?背景是否经过审查?紧急情况处置预案?”
“随队医生的资质?常备药品清单?是否有处理高强度训练伤的经验?”
“饮食来源?营养师配置?过敏源控制流程?”
“封闭式管理的具体含义?通讯限制?外出审批流程?”
“紧急联络方式?除了你,还有谁是第一联系人?当地警方和医院的对接人信息?”
清水遥被问得额头冒汗,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要求。
新一最后强调:“所有信息,有任何变动,第一时间通知我。另外,我会安排一份特殊的医疗包和安保设备清单,明天发给你,务必按清单准备齐全。”
当兰真正踏上飞往香港的航班,新一精心构筑的理性外壳便开始出现裂痕。特训开始后,那深植骨髓的分离焦虑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彻底爆发。
新一的消息频率骤然提升到令人窒息的程度,内容精准覆盖兰特训的每一个细节:
清晨 06:15 (纽约时间傍晚): “晨跑结束了吗?负重感觉怎么样?记得拉伸,我让遥带的筋膜枪要用!”
上午 09:45 (纽约时间深夜): “环首刀训练开始了?一定要戴好全套护具!手腕发力要正确,避免劳损!拍一下你用的刀给我看看?” (他甚至想通过照片判断刀的重量和安全性)
下午 14:30 (纽约时间凌晨): “搏杀训练强度很大吧?有没有受伤?地面技练习尤其要注意保护后脑和颈椎!” (他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兰被压制、锁喉的画面,呼吸都会一窒)
晚上 19:00 (纽约时间清晨): “语言课怎么样?那几句中文台词还拗口吗?‘丞相遗志’的‘遗’(yí)字发音要饱满…” (他不仅查了台词,自己还跟着学了几遍,试图在万里之外“辅导”)
不定时: “香港今天降温/下雨了,训练时注意保暖/防滑。”“晚餐吃的什么?营养要均衡,蛋白质必须够。”“肌肉酸痛有没有用我给你的特效药膏?”
每天雷打不动的视频通话 更是重中之重。这并非甜蜜的闲聊,而是新一的“安全检查”。他会在短暂的问候后,锐利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仔细审视屏幕里的兰:
脸颊是不是瘦了?(他会说:“兰,你好像瘦了点,要多吃点。”)
眼下有没有疲惫的青影?(他会说:“别熬太晚看剧本,保证睡眠。”)
裸露的皮肤上是否有新添的淤青或擦伤?(他会立刻追问:“这里怎么弄的?训练伤的?严不严重?”)
眼神是否明亮?声音是否有力?(任何一丝萎靡都会让他心焦)
他需要通过这些“亲眼确认”来短暂安抚内心那头名为“失去她”的恐惧怪兽。
“远程侦探”模式:
兰偶尔发来一张训练场的照片(可能是随手拍的风景或与工作人员的合影),新一会立刻放大图片,仔细研究背景:
远处的防护网是否牢固?
地面是否有不平整的隐患?
器材摆放是否规范?
甚至天气状况是否适合高强度的户外训练?
然后他的消息会变成:“兰,你照片里那个斜坡训练区域,边缘没有防护栏,训练时要格外小心,保持距离。”
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可能是“建议”清水遥“共享日程以便安排惊喜”),搞到了兰精确到分钟的特训日程表。于是,他的电话和消息总能“恰好”在兰的休息间隙响起:
“体能训练刚结束?这个时间点要补充电解质和碳水。”
“搏杀课还有十分钟开始?先做五分钟动态拉伸预热。”
“语言课快下了吧?休息一下眼睛。”
美其名曰“提醒”,实则是他需要在这个时间点“连接”到她,确认她的状态。
如果兰因为特训强度过大,回到宿舍倒头就睡,错过了他的消息或视频邀请… 那么清水遥的手机在几分钟内必然会被来自纽约的越洋电话打爆。
“清水小姐,兰怎么没回消息/接视频?”
“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训练受伤了?”
“请立刻去她房间确认一下她的情况!”
语气会从最初的冷静询问迅速升级到难以掩饰的焦灼和命令式口吻,直到清水遥气喘吁吁地确认兰“只是太累睡着了”,他才会勉强压下心头的恐慌,留下一句“等她醒了让她联系我”,但那紧绷的神经丝毫不会放松。
在FBI指挥中心,那个面对世纪谜案依然能保持超然冷静的“特别顾问”工藤新一,开始出现罕见的“故障”。
赤井秀一正指着屏幕上一条新发现的、关于绑匪可能利用古董钟表传递信息的线索进行推理,新一却盯着自己手机屏幕上香港的实时天气预报(显示“小雨”),眉头紧锁,喃喃自语:“…这种湿滑的天气,山地负重跑很容易摔跤…”
朱蒂老师拿着一份受害者家属最新反馈的“任务”报告走过来:“工藤,你看这个,绑匪要求沃森博士解开的数学谜题,和我们之前分析的‘因果链’似乎有矛盾…” 新一接过报告,目光却有些飘忽,下意识地接了一句:“…封闭式管理,信号还那么差,万一有点急事联系不上怎么办…”
朱蒂一愣:“What?工藤,你说什么信号?”
卡迈尔端着两杯咖啡过来,递给新一一杯:“工藤,提提神,看来今晚又要通宵了。” 新一接过咖啡,没有喝,反而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尽管对象是略显迟钝的卡迈尔),忍不住抱怨道:“卡迈尔,你说…为什么非要封闭式特训三个月?还是在那么远的地方?动作戏…在哪里不能练?东京不行吗?”
卡迈尔一脸茫然,完全跟不上他的思维跳跃。
这些小小的走神和不合时宜的抱怨,像水滴一样,无声地洇湿了他“绝对理性”的外壳,露出了底下因为与兰分离而焦躁不安的真实内核。
支撑他高效运转的“大脑”,此刻有一半的算力,正不受控制地、全天候地监控着远在香港那座特训基地里,那个对他而言比任何谜题都重要的存在——他的毛利兰。
推理狂的专注,终究敌不过深入骨髓的分离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