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屋内，只有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温暖柔和的光晕，在光滑的地板上投下两人依偎的剪影。

　　兰蜷缩在宽大的沙发一角，像一只终于找到安全港湾的猫。她身上裹着柔软的毛毯，只露出一张洗尽铅华、素净却依然明媚的脸。

　　她微微侧着身子，自然而然地靠在新一温暖坚实的怀里。新一的手臂环着她，让她可以舒适地倚靠着他宽阔的肩膀。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居家服传递过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刚才那场汹涌的情绪风暴已经平息，留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一种奇妙的亲密感——仿佛他们之间那道由十年时光铸就的壁垒，在那首小提琴曲和那个拥抱之后，悄然融化了。

　　“新一……” 兰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响起，带着一点刚哭过后的微哑，但更多的是清澈的好奇。她抬起头，湿漉漉的大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星，专注地望着他下巴的轮廓，“跟我说说吧……这十年。”

　　她微微动了动，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能更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爸爸他……真的成了名侦探？不是靠沉睡？”

　　她的语气里带着点难以置信的笑意，还有一丝为父亲骄傲的期待。

　　新一低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她眼中那份纯粹的求知欲和依赖，让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他嘴角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带着点调侃：“啊，虽然过程有点曲折，但毛利叔叔确实成长了很多。大概是……不想被自己的女儿和女婿甩开太远？”

　　他想起那些年毛利小五郎在妃英理“督促”下苦读法律和刑侦书籍的样子，眼中笑意更深，“虽然偶尔还是会犯点小糊涂，但关键时候的直觉和行动力还是很可靠的。现在可是正经的‘名侦探毛利小五郎’，警视厅的目暮警部他们都很信任他。”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沉睡’的传说偶尔还是会作为‘保留节目’出现，算是……个人特色？”

　　兰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想象着爸爸努力办案又偶尔露馅的样子，心里暖暖的。“那妈妈呢？她和爸爸……” 她想起冰箱里的布丁和厨房里和谐的画面，眼睛亮得惊人。

　　“妃律师的事业当然更上一层楼，律政女王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新一语气带着由衷的敬佩，“至于他们俩……嗯，”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看着兰急切的眼神，才慢悠悠地说，“用英理阿姨的话说，是‘为了监督某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家伙的健康状况，不得已才增加巡查频率’。”

　　他模仿着妃英理推眼镜时那种冷静又带着点傲娇的语气，惟妙惟肖，“不过，据我观察，毛利叔叔冰箱里的健康食品和那个特定牌子的布丁，可都是‘巡查’时‘不小心’留下的。他们现在……很好。比我们当年看到的，好得多。”

　　“太好了……” 兰喃喃道，仿佛心头一块巨石终于落地。

　　随即，她又想起什么，语气变得八卦又兴奋：“那和叶呢？服部那个黑炭头！他们俩怎么样了？不会还在整天吵架吧？结婚了吗？”

　　新一想起关西那对欢喜冤家，也忍不住笑了：“服部那家伙啊，追妻之路可比我坎坷多了。” 他略带“优越感”地吐槽，“不过，最后还是让他得逞了。三年前结的婚，就在大阪。婚礼上，远山和叶——哦，现在是服部和叶了——扔捧花的时候，差点直接砸到园子脸上，那场面……” 他摇摇头，仿佛还能听到铃木园子当时夸张的尖叫。

　　“园子！” 兰的眼睛更亮了，“园子呢？她和京极先生？”

　　“他们是最早结婚的，你大学毕业那年。” 新一拿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园子大小姐雷厉风行，认定了就绝不拖沓。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整天在社交账号上晒娃，顺便抱怨阿真太宠孩子。” 他找到一张照片，递给兰看。照片上是笑容灿烂的园子抱着一个小婴儿，旁边是依旧高大严肃却眼神温柔的京极真，怀里还抱着一个稍大一点的孩子。

　　“天啊……园子当妈妈了……” 兰看着照片里好友幸福的模样，眼眶又有点发热，但这次是纯粹的感动和开心。“真好……” 她低声说。

　　新一继续滑动手机，指尖停留在一张照片上。

　　照片背景是帝丹大学的礼堂，穿着学士服的兰笑容明媚，宛如最灿烂的阳光。而旁边，穿着华丽礼服的铃木园子，却抱着兰的胳膊，哭得梨花带雨，妆都花了，比主角还要激动。

　　“这是你大学毕业那天。” 新一的声音带着笑意，将手机递到兰眼前，“看，园子那家伙，哭得比你这个毕业生还厉害，抱着你死活不撒手，喊着‘我的兰酱长大了’。” 照片里，年轻的兰正无奈又宠溺地拍着园子的背安慰她。兰看着照片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感受着照片中传递出的深厚友情，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接着，新一翻到了另一张照片。这是一张婚礼现场的照片。兰穿着圣洁的婚纱，美得惊心动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而她身旁，穿着笔挺西装的毛利小五郎，正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努力地挺直腰板，试图摆出威严父亲的形象。然而，他微微泛红的眼圈，紧抿着却依旧有些颤抖的嘴唇，还有那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的样子，都被镜头精准地捕捉到了。

　　“这是我们婚礼那天，” 新一的声音低沉下来，他指着照片上的毛利小五郎，“看爸爸的样子。他强忍着没哭出来，憋得脸都红了。司仪让他说两句，他清了半天嗓子，最后只憋出一句‘新一小子，敢让我女儿掉一滴眼泪，我饶不了你！’然后就把你的手交给我，自己飞快地转身擦眼睛去了。”

　　新一模仿着毛利小五郎当时的语气，带着点调侃，但眼神却无比温柔。兰看着照片里爸爸那别扭又深情的模样，泪水终于忍不住再次滑落，但这次，是混合着幸福和心酸的甜蜜泪水。她仿佛能感受到父亲那一刻汹涌的不舍与祝福。

　　最后，新一点开了一张后台的照片。

　　照片上的兰穿着一身闪耀的礼服，妆容精致，手里捧着一个金光闪闪的电影奖杯——最佳新人女演员。然而，她脸上没有志得意满的笑容，反而微微皱着眉，捂着肚子，正可怜兮兮地凑到西装革履的新一耳边说着什么。

　　新一则是一脸哭笑不得又宠溺的表情。

　　“这是你第一次拿到电影奖杯，猫露露小姐。” 新一的声音里充满了笑意和怀念，他指着照片，“镁光灯闪个不停，记者围着你想采访，主持人还在台上等着……结果你一下台，冲到我面前，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 他故意停顿，看着兰好奇的眼神，学着她当时的语气，压低声音，带着点委屈和急切：“‘新一，我好饿！颁奖典礼太久了，我快饿扁了！’”

　　“噗——！” 兰瞬间破涕为笑，脸颊飞起红霞，羞赧地捶了一下新一的胸口，“喂！我怎么可能那样说！” 但看着照片里自己那副完全不顾形象、只想着填饱肚子的样子，又觉得无比真实和可爱。

　　原来十年后的自己，在功成名就的时刻，最本能的反应依然是找新一撒娇喊饿。

　　看着这些照片，听着新一用他特有的、略带吐槽却充满爱意的讲述，兰感觉那空白的十年，正被一幅幅生动鲜活的画面填满。

　　那些错过的时光，仿佛通过他的眼睛和话语，重新流淌进她的生命里。她不再是那个对“未来”一无所知的闯入者，她开始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倾诉的闸门一旦打开，便再也关不住。在这样温暖、安全、被全然接纳的氛围里，那些积压在十七岁兰心底许久的话，也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

　　“新一……” 她靠在他怀里，声音轻轻的，带着点鼻音，“你知道吗……你突然消失的那些日子，我真的……好害怕。” 她终于说出了当年未曾出口的恐惧，“每次电话打不通，我就会胡思乱想，是不是又遇到危险了？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她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襟。

　　“我每天都去打扫你的书房，擦你的足球奖杯……好像这样，你就还在那里。” 她诉说着那些微小而固执的坚持。

　　“看到柯南的时候……虽然总觉得他很熟悉，很像你，但我从来不敢真的往那方面想……太荒谬了……” 她苦笑着，带着一丝后知后觉的委屈，“原来……真的可以这么荒谬。”

　　“有时候晚上，我会看着多罗碧加乐园的票根发呆……想着如果那天没有去，或者我拉住你了，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等你的时间……真的好长，好长……” 她将脸埋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长到我有时候都怀疑，那个说喜欢福尔摩斯、说要成为平成年代福尔摩斯的臭屁侦探工藤新一，是不是……只是我做的一个梦？”

　　这些话语，像细小的针，轻轻扎在新一的心上。

　　他收紧了环抱着她的手臂，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静静地、认真地听着。他能感受到她话语里那份沉淀了十年的孤独、担忧和隐忍的爱意。这些都是他当年作为柯南，亲眼目睹却无法回应的痛苦，如今终于亲耳听到。

　　“对不起，兰。” 他低沉的嗓音带着深深的歉意和心疼，在她头顶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担心了那么久……是我的错。” 这句道歉，迟到了十年。

　　“但是，” 他的语气变得无比坚定，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承诺，“你的等待，你的坚持，你的每一分思念……我都知道。我从未离开过，也从未停止过回到你身边的努力。兰，你不是在做梦。我一直都在，只是……换了一种笨拙的方式。”

　　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让她能看清自己眼中的认真：“你比任何人都坚强。谢谢你……一直等到我回来。”

　　四目相对。月光与灯光交织在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盛满了十年份的爱恋、愧疚、感激和矢志不渝的承诺。

　　毛利兰看着这双眼睛，仿佛看到了十七岁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看到了柯南时期那个隐忍守护的男孩，也看到了眼前这个成熟稳重、将她视为整个世界的男人。

　　她不需要再问“为什么瞒着我”，因为答案早已写在他这十年经历的每一个苦难里，写在他此刻满含心疼与爱意的眼神中。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英俊的眉眼，然后，她主动靠回他的怀里，将耳朵贴在他胸口，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嗯……” 她轻轻地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嘴角满足的微笑，“我知道。”

　　客厅里再次陷入宁静。只有两人依偎在一起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城市低鸣。落地灯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他们，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延伸到永恒的时光里。

　　新一没有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拥抱着她，用体温和心跳传递着无声的守护。兰在他怀里蹭了蹭，像只终于找到最舒适位置的小猫，彻底放松下来。

　　十七岁的毛利兰和二十七岁的工藤新一，跨越了十年的光阴，在彼此的灵魂深处，找到了真正的归处。

　　“睡吧。” 新一低沉的声音带着催眠般的温柔，在她头顶响起。

　　“嗯。” 毛利兰含糊地应着，意识已经开始朦胧。在彻底沉入梦乡之前，她似乎听到新一极轻地叹息了一声，然后，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的发顶。

　　毛毯下，他们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十指相扣，紧紧地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