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病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他掌心那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去年春天我们去登山时留下的,他为了拉住差点滑倒的我,手肘擦过岩石,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
"没事吧?"我当时慌得声音都在抖。
他却笑了:"你看,我们的手都在流血,心跳也一定同步了。"
此刻监护仪上的红光一明一暗,规律地跳动着。他的胸口微微起伏,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像只睡着的小兽。
护士来提醒探视时间结束的时候,我借口要去买水,走到了走廊尽头。转身回望,他的侧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安静。我想起今早出门前他说要一起去上海看海,说要给我买一栋带阳台的房子。
这是最后一次看他呼吸的样子。
我靠在墙上,把脸埋进掌心,指甲掐进皮肤。三年前父母反对我和他在一起,说他是将死之人不值得托付。我说如果他死了我就跟着去,现在这句话竟要成真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主治医生的信息:"配型完全吻合。"
明明只是O型血的普通配型,为什么感觉像是偷走了他的心跳?
我走进医生办公室,昏暗的台灯照着桌上两份文件。一份是我的捐献协议,另一份是伪造的车祸死亡证明。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医生看着我,"林澈醒来后会以为你……"
"我知道。"我打断他,"这样最好。"
无名指残留着戒指的温度,那是昨天他还在我手上戴过的。当时他说:"等病好了,我们就去领证。"
我走出医院,夜风卷着雨点打在脸上。手机自动锁屏的照片是我们去年在海边拍的,他把我圈在怀里,笑着说:"你看浪花像不像蓝雪花。"
录音功能里录着"我要出国发展,不爱你了"的机械声,我把真正的录音存在云盘,密码是他生日倒序。
站在天台边缘,下方急诊室门口闪烁着蓝红警灯。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那天,他抱着书说"你迟到了",现在我要让他以为自己迟到的是整个余生。
回到病房时,护士正在换药。我坐在床边,看着他熟睡的脸,手指轻轻掠过他的眉骨、鼻梁、唇线。这些轮廓我闭着眼都能描出来,可从今往后,它们只能刻在我的记忆里。
"明天就看不到你了。"我在心里说。
走廊尽头的公用电话亭响起来,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游戏开始。"机械变声器传来冰冷的声音,"三年后你会成为最完美的活体标本。"
我握紧听筒,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珠。抬头看见玻璃窗映出自己的影子,练习了几十遍的冷漠表情终于浮现在脸上。
回到病房,便签纸被我撕了又写,写了又撕。最后只剩下九个字:
"别找我,从未爱过你"
我把这张纸折好,塞进两人合照的相框背面,在照片上刻下"山盟海誓都是假"。这是我能给他的最后保护——让他恨我,远比让他知道真相更容易活下去。
起身时撞翻了水杯,水流漫过地板。我蹲下收拾碎片,指尖划破的瞬间,疼痛让我恍惚。原来没有心,身体还能流血。
手术准备室冷气很足,我坐在金属椅子上,钢笔在"捐献者"栏悬停了三秒。
签字的瞬间想起初遇那天,他抱着书说"你迟到了",现在我要让他以为我迟到的是整个余生。
护士递来一杯热可可,杯壁凝结的水珠像极了那天他嘴角的泡沫。我喝了一小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手机震动,是林澈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等你好久,想你"
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直到麻醉剂开始发挥作用。意识模糊前,我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但声音越来越远。
黑暗降临前的最后一秒,我看见他睁开眼睛,瞳孔里映出我最后一抹微笑。
监护仪发出平稳的滴答声,心电图波形渐渐稳定下来。林澈睁开眼,护士递来一封信。
信封上我的字迹清秀工整:"别找我,从未爱过你"
他颤抖着手撕开信封,照片背面刻着的"山盟海誓都是假"刺痛了他的眼睛。
"她居然连心都不曾给我。"他捏碎了床头柜的相框,嘶吼声响彻整个病房。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货车驶出医院后巷。我躺在担架上,感受胸口缝合线的疼痛。耳边传来交谈声:
"她就是X?"
"对,基因检测完全匹配,三年后就能进行实验。"
我艰难地睁开眼,看见车顶的应急灯忽明忽暗。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这样最好,"我在心里呢喃,"你永远不必知道,那颗跳动的心,其实早就属于你。"
货车拐了个弯,驶向未知的方向。我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乌云散开,露出一抹微弱的星光。
\[未完待续\]我躺在手术台上,天花板的无影灯刺得眼睛生疼。护士推来一支镇静剂,针尖在皮肤上轻轻一戳。我盯着药液顺着透明软管爬行,像一条蜿蜒的银河。
"别怕。"主刀医生的声音隔着口罩闷闷的,"睡一觉就结束了。"
麻醉面罩落下时,我听见自己手腕上的银镯磕在金属栏杆上,叮当一声。那是他去年生日送我的礼物,说戴着它就不会走丢。可我现在要永远消失在他世界里了。
黑暗降临前最后看到的是走廊尽头的玻璃门,有人影匆匆掠过。我想起十八岁那年第一次见他,也是这样急匆匆地撞进我生命里。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被橙花香取代。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大学图书馆门口。晨光把台阶染成蜜糖色,书包带子勒得肩膀发酸。脚步声由远及近,白色球鞋停在我面前。
"你迟到了。"他抱着一摞书,发梢还沾着晨跑的汗珠,"等了半小时。"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低头找书签时,我看见他后颈有颗浅褐色的痣,随着动作隐入衣领。这个细节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后来每次拥抱,我的鼻尖都会蹭到那里。
画面开始褪色,橙花香渐渐消散。我听见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像是穿越时空的心跳。
睫毛颤动时,我闻到暗降临前的最后一秒,我看见他睁开眼睛,瞳孔里映出我最后一抹微笑。
“苏棠!"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带着哭腔,"你醒醒!"
我感觉脸颊有温热的液体坠落,一滴、两滴。他的眼泪落在我手背上,比三年前登山时流的血还要烫。
脚步声杂乱响起,有人把他拉开。我听见他嘶吼:"她是不是还有心跳?你们说啊!"
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鸣叫,红色警示灯疯狂闪烁。我努力想抬起手指,却连最细微的动作都做不到。麻醉剂还在血液里流淌,将我困在这具沉睡的身体中。
意识再次模糊时,我听见他说:"我要转院去上海。"
货车剧烈颠簸,我被晃得胃里翻涌。绑带勒进胸口缝合处,疼得倒抽冷气。前方驾驶座传来对话声:
"林澈已经办好转院手续。"
"那就让他永远留在上海。"
我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三年前父母反对我和他在一起,现在有个更可怕的命运在等着我们。只是这一次,我不能再用'跟着去'来威胁任何人。
货车急转弯时,我撞在冰冷的金属壁上。后脑勺的撞击让我想起毕业典礼那天,他偷偷往我帽子里塞情书。纸飞机从礼堂穹顶飘落,上面写着:"你是我毕生追求的真理。"
手机在贴身口袋震动,是组织发来的定位确认。我咬破舌尖,咸腥味在口腔蔓延。等到货车停下,他们掀开帘子时,会看到一个安安静静等待命运的人。
月光透过缝隙照进来,我看见自己映在铁皮上的影子。这具身体里跳动的心脏,曾属于一个爱笑的男人。他总说我们的心跳会同步,现在终于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