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山的夜晚深沉寂静。
等朝颜巡山回来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平日累会在藤树下等他,即使迟了也会默默坐在原地。今晚,藤树下空空荡荡。
他心中微沉,快步走向那座破败的老屋。推开门,屋内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角落的草堆上,累蜷缩成一团,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和服袖子被撕裂了一大片,露出底下白得瘆人、此刻却带着一道深深日轮刀的痕迹。
累的头发凌乱地盖在脸上,听见推门声,他猛地一惊,迅速把脸抬起来,警惕地望向门口。看见是朝颜,他的脸又深深埋进了臂弯里。
朝颜的心像是被狠狠攥了一把。因为他闻到了空气中残留的、极其微弱的紫藤花香——那是鬼杀队惯用的毒物气味!
“累?”朝颜的声音放得极轻,几乎是气音。他快步走到草堆旁,没敢贸然去碰累。
累的身体蜷缩得更厉害了。
“是我,朝颜。”他蹲下身,尽量和累的视线平齐,声音柔和得像怕惊碎什么。
累埋在臂弯里的小脑袋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你受伤了。”朝颜的视线落在他手臂上溃烂的伤口上。那不是简单的打斗伤,里面掺杂了紫藤花的毒素,正顽固地阻止着鬼的自愈能力。他应该是遇到了鬼杀队的甲级剑士,甚至是柱。
伤口附近的皮肉呈现出不正常的紫黑色,虽然因为鬼的体质在缓慢地“蠕动”着试图修复,但效果极其微弱。
累没说话,只是把手臂更往怀里藏。
显然累的“家人们”在一旁眼神闪躲着,他们手足无措的表演完关心之后就缩在阴暗的房间角落里不动了。
朝颜看着伤口,又看了看累因为忍耐疼痛而微微抽搐的指尖。他没有用任何命令式的口吻要求累把手拿出来,也没有追问“怎么弄的”、“谁干的”这种毫无意义的话,毕竟对鬼而言被猎鬼人袭击太寻常。
他只是轻轻地说:“伤口里有毒……放着不管,好得很慢。很疼,是不是?”
一个极其细微的、带着鼻音的“嗯”声,几不可闻地泄了出来。像被踩痛爪尖的小动物发出的呜咽。
这个小小的回应,让朝颜心头刺痛。此刻……这种压抑的委屈和疼痛,是以前的朝颜熟悉的。那是只有感觉不到“庇护”和关爱时才会有的忍痛方式。
“我帮你处理一下,”朝颜的声音依旧很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不会很久。”他没有像无惨大人那样高高在上地赐予“恩惠”,而是用一种更平等的、甚至是“请求允许”的姿态:我能帮你处理吗?
累的身体僵硬了几秒。最终,那缩着的、伤痕累累的手臂,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从怀里蹭了出来。苍白的皮肤上,那几道狰狞的伤口和无法愈合的紫黑溃烂,暴露在昏暗的灯光下。
朝颜的目光专注而小心。“流徙之域。”朝颜的声音很低沉,瞬间,一股微弱却清晰的能量从朝颜的身上处逸散开来。
慢慢的那阻碍自愈的力量正在被强行剥离、转化。
“疼吗?”朝颜低声问,声音里是纯粹的关切。
累一顿,他埋着的头稍稍抬起一点,露出一小半苍白的脸和一只黑沉沉的眼睛。那只眼睛紧紧盯着朝颜专注低垂的面容,看着他额前因为动作而滑落的几缕碎发,看着他因过度小心而微微抿紧的唇角。
“……不疼。”过了好一会儿,累的声音闷闷地从臂弯里传来,干涩,但明显少了那种紧绷的平板。他感受到了很久没有过的朝颜语气中对他的珍视。
“累,”朝颜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认真,像在做一个重要的承诺,“下次巡查……我们一起去。”这不是保护,而是陪伴和分担。
累的眼珠直直地看着朝颜,一眨不眨。里面的死寂像被搅动了一下,翻涌着极其复杂的东西:有疼痛过后的余悸,有对朝颜刚才专注的照料的不解,还有一种……从未有过的、酸酸涩涩的感觉。
他没回答“好”或者“不好”。那小小的、还带着伤的手臂却慢慢地、试探性地,一点点从草窝里伸了出来。他没有碰到朝颜,只是那只冰凉的小手,悄悄地、极轻地,抓住了朝颜半跪在草堆旁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同样冰凉的手腕袖角。
就像在冰冷的深渊里,终于抓住了一根实实在在、为他而伸来的绳索。
累的手抓得很紧,微微颤抖着。
月光从破窗的缝隙艰难地挤进来,吝啬地照亮了这一幕:伤痕累累的小鬼紧紧抓住身边少年,像抓住黑夜中唯一的光。
少年的黑发垂落,侧脸在微光中轮廓柔和。角落里那三个麻木的影子依旧缩成一团,但此刻,这个被恐惧和扮演填满的破屋里,角落草堆中的两颗心,似乎第一次找到了一个只有彼此知道的、微小却真实的温暖支点。
此时此刻,朝颜成为了累真正的亲人。
……
两个小时前。
黄昏中,那田蜘蛛山深处一片死寂。
两名鬼杀队的甲级剑士正沿着扭曲的山路小心潜行。前方浓重血腥味让两人同时绷紧神经。
“小心!”经验稍长的剑士低喝一声,猛地抽出日轮刀!几缕比刀刃更冰冷的透明丝线瞬间从暗影中绷直,无声地切向两人!年轻些的队友反应慢了一刹,左腿被丝线缠住,利刃般切割入骨!
“呃!”鲜血喷涌!他瞬间半跪在地!
树影中,累缓缓走出。他的手指微动,更多丝线无声织成致命的网。
“老天,是下弦鬼!用紫藤花!!”年长剑士目眦欲裂!他根本不顾缠向自己身体的丝线,反而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大把磨碎的深紫色干粉,用尽全力掷向累的方向!
淡紫色的毒雾弥漫开来。累的动作猛地一滞,几缕粉末不可避免地粘到了他抬起的手臂上!
就是现在!年长剑士用刀光斩断队友腿上的丝线!“走啊!”他用尽力气嘶吼!他自杀式的用刀狠狠砍向因为紫藤花还有一点麻痹的下弦鬼。
“前辈!”年轻队员红着眼,看到几根冰冷的丝线已经穿透了前辈的肩膀,鲜血染红了鬼杀队队服!他咬咬牙,用还能动的伤腿猛地滚下陡坡,鬼的消息一定要传回总部!
他眼前发黑,但还是死死记住了那张在月光下苍白冰冷的小鬼的脸。
他用尽最后力气,拖着残破的身体,朝着山下的方向一点一点蹭去。他知道,必须把这个消息……带回去……有鬼……
蜘蛛山的洼地里,一片血腥狼藉。累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左手臂。一小块灼黑的伤口,边缘翻卷,正在缓慢地渗出一点异常的紫黑色正是刚才那鬼杀队剑士临死一搏洒下的紫藤粉末溅到的。
伤口并不深,但那该死的粉末气息却顽固地盘踞,丝丝缕缕阻碍着他作为鬼的自愈本能。
……
几天后,年轻的剑士终于爬到了有人烟的山脚。他浑身浴血,几乎没了人形。巡山的队士发现了他。
“蜘……蛛山……有……鬼……”他用尽最后力气挤出几个字,再没能说出更多,头便无力地垂下。在他的指缝里,队士找到了一小片被鲜血染黑的、洗得发白、带着诡异丝线的破旧和服布料。
总部接到消息。
情报显示蜘蛛山区域异常活跃的“鬼”已经造成多名队士伤亡。鉴于其能力诡异,队内有高层立即下令:调动距离最近的队员前往调查!
同一时刻,另一道指令下达:派遣水柱富冈义勇和虫柱蝴蝶忍,火速赶往蜘蛛山区域支援!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