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火英语不好,但认得“jasmine”是茉莉的意思。这件衣服,十有八九是江望舒的。“特战干员”?即使不是异能者,江望舒的身份也绝非寻常。想不明白,索性丢开。一股强烈的抗拒感涌上心头,沈星火忽然极不愿与粟粟共处一室。
他脚步停在门口,最后回望了一眼。绯红的被褥柔软地拥着沉睡的女孩,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恰好落在她半边脸颊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轮廓。羽睫轻颤,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红唇无意识地微微嘟起,卸去了白日的蛮横,只剩下一种纯粹到令人屏息的、易碎的美。沈星火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随即被更深的警惕取代。
夜色已尽,睡意全无,不如出去透口气。
沈星火盘算着明天的事,越想越觉得粟粟古怪。把他绑来,究竟图什么?似乎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难道关键在他昏迷的那两小时?他推开门,凌晨三点半的凉意扑面而来。糟透了!这副模样出去……明天还要查校服,刚洗的那套还湿漉漉地挂着。外套或许能找兄弟救急,可这衬衫……
脑海里浮现粟粟熟睡的模样。明明是个蛮不讲理的小魔女,可沈星火偏偏对她那些命令生不出多少反抗之心,此刻更不忍心吵醒她。他放弃了用吹风机的念头,只拿起毛巾,小心地、一遍遍吸着衬衫的水汽。触手依旧冰凉潮湿,沈星火皱皱眉,还是将它套在身上,轻轻带上门走了出去。
门扉合拢的轻响之后,床上“熟睡”的江望舒倏然睁开了眼。那双眸子里毫无睡意,只有一片清醒的幽深。她无声坐起,探手拉开床头柜抽屉,精准地拈出一支细长的玻璃试管。试管内,粘稠的鲜红液体微微晃动——那是沈星火的血液。
“啧,随便出个任务都能撞上念力天赋这么惊人的苗子……我就说,我的直觉从来没错。”她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管壁,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绑回来验一验,果然是明智之举。校工部那群老东西知道了,怕是要疯吧?”
粟粟眼神骤然转冷,五指猛地收紧!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纤薄的玻璃试管在她掌心应声碎裂。锋利的碎片瞬间刺破皮肤,鲜红的血珠混合着试管里的样本,立刻从她紧握的指缝间争先恐后地渗出、汇聚,沿着白皙的手腕蜿蜒而下,如同数条猩红的小蛇,最终“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冰冷的陶瓷洗手池底,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镜子里,映出她的身影——湿冷的碎发贴在额角,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唯有那双瞳孔深处,仿佛被指尖流淌的血色浸染,闪烁着一种非人的、妖异而危险的光芒,与她唇边那抹若有若无的、近乎妩媚的弧度形成诡异的对比。
沈星火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凌晨三点半,连最刻苦的学子也偃旗息鼓,只有零星几盏路灯在沉沉的夜色里散发着昏黄的光晕。他想起东门还有家“九万里”自习室,二十四小时营业,或许能去那儿凑合着眯一会儿?再不济,就只能钻狗洞回宿舍了。
犹豫片刻,沈星火还是决定钻洞回宿舍。无他,那个小魔女粟粟明天铁定还会找上门,他别想有安生日子。若是不顺从地跟她回去,保不齐又得被迷晕。回宿舍吧!好歹是个落脚地。摸摸口袋,穷得叮当响,只剩一张“零食尤尼”的三百元储蓄卡。拿这个“孝敬”一下宿管阿姨,没准还能把夜不归宿的记录抹成“全勤”。
熟门熟路地摸到东门右侧第十二棵槐树下,沈星火动作利落地拨开掩盖的杂草,屈身钻过那个隐蔽的狗洞,身影消失在实验楼方向的阴影里。
借着夜色的掩护,沈星火蹑手蹑脚溜进宿舍楼,轻微的动静还是惊醒了在椅子上打盹的宿管阿姨。
不等阿姨发问,沈星火抢先一步,麻利地将那张储蓄卡塞进她手里,压低声音道:“干妈,零食尤尼的三百块储蓄卡,孝敬您的。航哥不是刚高考完嘛,正好给他买点好吃的补补。”
宿管阿姨瞬间精神了,脸上绷紧的线条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她飞快地在出勤表上找到沈星火的名字,提笔就将“夜不归宿”的标记利索地改成了“全勤”,然后才板起脸,故作严肃地清了清嗓子:“咳,下不为例啊!”
她上下打量着沈星火——顶着一对浓重的黑眼圈,身上的衬衫半湿不干地贴着皮肤,狼狈得像只落水狗。阿姨眼珠转了转,脸上露出一种了然于胸的促狭笑容,压低声音道:“同学,干妈这儿还有小航的身份证呢,他刚考完也用不上。你要是再去网吧包宿……”
沈星火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疲惫地摆摆手打断了阿姨热心的“好意”,含糊应了一声,便拖着沉重的步子朝自己宿舍挪去。身后,宿管阿姨看着他的背影,一脸“我懂,我都懂”的表情,让沈星火倍感无力,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
闹钟响了第三遍,依旧没能唤醒床上那只沉睡的“死猪”。
沈星火看着捧在怀里的闹钟,瞬间惊醒:“卧……卧槽!”他简直难以置信,自己居然睡得这么死!
他立刻启动“容错机制”,三分钟内迅速完成刷牙洗脸。抬起腕表一看:七点四十二!糟了!学校的平板和小风扇还在粟粟的包里!他如离弦之箭般冲下楼。
实验中学的宿舍是八人间,但沈星火的室友们恰好都因故“挂寝”不在,自然没人提醒他这头睡过头的“死猪”。
宿管阿姨正悠闲地刷着剧值班,看着沈星火一阵风似的从楼梯上窜下来,脸上不由得露出惋惜的神情,小声嘀咕:“哎,多好的一个孩子,能考上实验,这可是全书最好的重点高中哇……可惜了,不学好。”
沈星火紧接着上演“民以食为天”的第二幕,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即将关闭的食堂大门,仅耗时两分钟便成功卡点闯入。
“叔,两屉鸡汁包!不要醋,多放辣椒!”他语速飞快,同时熟练地将脸凑近支付终端完成“刷脸”,拎起滚烫的包子袋转身就走。他甚至不敢买牛肉馅的——鸡汁馅和牛肉馅包子都卖八块钱一屉,一屉八个半个手掌大的迷你包子。牛肉馅能和鸡汁馅一个价?那能是正经牛肉吗!沈星火对这“性价比”存疑,坚决不吃。
这个时间点,正门是绝对不能走了。宋主任那双鹰眼,八成正蹲守在阳光大厅虎视眈眈。除非……再等上二十分钟。但沈星火等不了!往常第一节课快下课时,年级组长刘良就会通过遍布各班的监控查人,要是等到第一节下课才到班,那不是自投罗网、送死上门吗?
他一边沿着通往教学楼的路径狂奔,一边狼吞虎咽地解决掉八个包子,噎得直翻白眼。“靠,忘买水了!”他暗骂倒霉,脚下却不敢停。一路小跑至南广场西侧的高三专用小门,用力一拉——果然锁着。但这难不倒他。他轻车熟路地转向小门旁那扇半掩的窗户。此刻他轻装上阵又刚吃饱,正是“身手矫健”之时。只见他抬脚猛地一踹,“哐当”一声,窗户应声洞开,他利落地拽开有些锈蚀的纱窗,双手一撑窗台,敏捷地跳了进去。
高三楼已然人去楼空,寂静无声。即使放在往常,只要不是点背到正好撞见主任或校长在附近“如厕”,这里也几乎无人经过。沈星火迅速将纱窗复位安好,沿着高三楼空荡的楼梯一路小跑上到三楼。三楼南侧走廊有一堵长长的实墙,恰好挡住了阳光大厅的视线。他猫着腰,紧贴着墙根快速移动,如同一个熟练的“潜行者”,阳光大厅里的宋主任果然毫无察觉。就这样,他轻车熟路地溜回了高一(十一)班的教室门口。
周四第一节,是娟姐的物理课。
娟姐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好老师。她的物理课总是妙趣横生,枯燥的公式定律在她口中仿佛变成了生动的故事,常常惹得满堂哄笑,再难搞的知识点也能讲得深入浅出。除了教学水平高,她的性格也极受欢迎——有种历经岁月沉淀后的豁达与佛系,对学生偶尔的小毛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原则问题,她总是温和包容,深得同学们喜爱。
“内个……老师,我……我坏肚子了。”沈星火喘着粗气,轻轻敲了敲半掩的教室门,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
讲台上的娟姐闻声,目光扫过来,只给了他一个了然于胸又略带无奈的眼神,便微微颔首示意他进来。沈星火如蒙大赦,匆忙溜回自己的座位。
他刚坐下不过两三分钟,教室前方,连接着年级办公室的大监控摄像头,突然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开始像一只机械猎犬般左右转动扫视全班。沈星火的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暗自庆幸:“老天爷,今天这狗命真是好到家了!”
下课铃一响,由于第一节是物理课——在娟姐富有“催眠”魅力的嗓音下,班里已然睡倒一片。沈星火强打精神,第一个冲出教室门。果不其然,粟粟正斜倚在走廊的窗台边,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女神模样,阳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侧影。她手里拿着的,正是沈星火心心念念的风扇和平板。
“早啊!”看到沈星火出来,粟粟脸上的冰霜瞬间融化,绽开一个阳光灿烂、甚至带着点狡黠的笑容,仿佛清晨最明媚的那缕阳光。
“嗯,早……”沈星火有气无力地回应着,眼皮沉重得几乎要粘在一起。他并非刻意装困,实在是昨夜熬得太狠,身体透支到了极限,此刻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就在这时,隔壁班门口突然传来宁瑾一声响亮的惊呼。这声惊呼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高三楼走廊短暂的宁静,周围开始骚动起来,变得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