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静得能听见窗外远处高架上车辆滑过的、模糊的噪音。
简宁安靠在客厅那张唯一的单人沙发里,受伤的左腿被小心地抬高,搭在另一个软凳上,笨重的白色支具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茶几上散落着止痛药、冰袋和医生开的膏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其他人都被丁程鑫赶去洗漱休息了,练习室里的那场爆发似乎抽干了他所有外露的情绪,此刻他只是沉默地坐在沙发对面的地毯上,背靠着茶几,一条腿曲起,手臂搭在膝盖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马嘉祺端了两杯温水过来,一杯放在简宁安手边,一杯递给丁程鑫。丁程鑫没接,也没动。
马嘉祺叹了口气,把水放在他旁边,自己也盘腿坐在地毯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刘耀文和宋亚轩挤在旁边的懒人沙发里,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却强撑着不肯去睡。张真源和贺峻霖靠着墙坐在地上,严浩翔则烦躁地来回踱了两步,又被马嘉祺用眼神制止。
一种精疲力尽后的沉寂笼罩着所有人。
“……歌,得改。”马嘉祺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有些干涩,他看向简宁安,“编曲和歌词分配,可能都要动。你的部分……”
“我的部分,删掉所有舞蹈走位。”简宁安开口,声音因为疲惫和疼痛而显得低哑,却异常平静,“只留vocal。”
丁程鑫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盯着他。
“舞台设计,以我为中心定点。”简宁安继续说着,视线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像是在快速构建蓝图,“给我一把高脚凳。开场,灯光只打我这里。前奏,我坐唱。”
他语速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策划案。
“主歌第一部分后,你们再入场。走位全部重新排,动线绕着我走。副歌部分,和声垫上来,镜头切全景,弱化我的静态。第二段主歌,马嘉祺,你过来,和我有个互动对视。Bridge部分,丁程鑫,”他目光转向他,“你有一段dance break,位置在我正前方三米,我要你炸场。”
他清晰而快速地将一个“残缺”的舞台,重新拆解组合。没有抱怨,没有迟疑,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对自身伤势的担忧,所有的思考都聚焦于如何利用现有条件,达到最优的、最炸的舞台效果。
那种绝对的理性和专业,在这种情境下,显得几乎有些冷酷,却又奇异地带给混乱的众人一种可依附的框架。
“歌词分配……”严浩翔插话,眉头紧锁,“你的部分如果只唱不跳,气息要求更高,而且镜头一直给特写……”
“所以歌词要再调。”简宁安接过话,“把我原来那段需要大幅度的rap段给贺峻霖和张真源,他们声线合。高音部分,宋亚轩和刘耀文负责垫上去,和声谱今晚我改出来。马嘉祺,副歌第一句你起,压住场。丁程鑫,dance break后的第一句,你接,声音要爆,压过所有伴奏。”
他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精准地点出调整方案,仿佛每个人的声音特质和潜能早已在他脑中形成了完整的数据库。
“可是……”贺峻霖有些犹豫,“这样改动太大了,编舞老师那边……”
“编舞我去说。”丁程鑫突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股狠劲,“就按他说的改。”
所有人都看向他。
丁程鑫从地毯上站起来,走到简宁安面前,蹲下身,视线与他齐平,目光像钉子一样牢牢钉着他:“你确定你能扛住?坐着唱,镜头只会更狠地盯住你,一句气息不稳,一个表情失控,都会被无限放大。”
简宁安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没什么血色,眼神却静得像深潭:“比摔在台上好看点。”
丁程鑫下颌线绷紧了一下,没再说话,只是重重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吐出,像是把最后那点犹豫也彻底碾碎。他站起身,拿出手机:“我现在拉群,把改编要求和新的分词发过去。编舞老师、声乐老师、执行经纪,全部拉进来。”
他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操作着,语气不容置疑:“马嘉祺,带他们去隔壁开嗓,练新的和声部分,现在就去。贺儿,张哥,你俩的rap段现在开始顺。宋亚轩刘耀文,听新的和声小样。严浩翔,跟我过来,初步走位我们现在就试。”
一连串指令下去,原本死气沉沉的宿舍瞬间像被注入了强心针,所有人立刻动了起来。
马嘉祺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手:“走了走了,隔壁空着,动作快!”
少年们迅速起身,拿水的拿水,找谱的找谱,鱼贯而出。虽然依旧疲惫,脸上却没了之前的惶然和无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目标重新点燃的专注。
丁程鑫没立刻走,他站在门口,看着重新拿起平板、已经开始在屏幕上划写改编谱的简宁安。
简宁安没抬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dance break的力度,收三分。脚不想要了?”
丁程鑫身体僵了一下,握着门把的手收紧,没回答,最终只是哑声说:“……你别逞强。”
门被轻轻带上。
宿舍里只剩下简宁安一个人。
他停下划写屏幕的手指,抬起头,看向窗外。城市的光污染让夜空呈现一种浑浊的暗红色。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向后靠进沙发里,受伤的脚被移动,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闭上眼,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平板屏幕的光,幽幽地照着他没什么血色的脸。
寂静中,只有他一个人压抑着的、沉重的呼吸声。